轰轰的火苗窜起老高,吓了赵明明一跳,他赶忙挥手:“要中火!中火!”
章泽慢悠悠把火调小了一些:“我们面对的顾客群一定没有你那么机敏,我在尽量朝着客户的需求靠近。”
就那么一会功夫锅已经热了,和面饼接触时发出滋滋的响声,轻微的香气飘散开来,章泽看了眼时间,在一分钟后打开旁边的矿泉水瓶,往锅里倒了小半瓶水。
“撒芝麻撒芝麻。”赵明明连忙提醒。
芝麻撒了上去,盖上锅盖,关小火,听着水和油迸溅的闷响,五分钟后,章泽关火,掀盖。
浓烈的香气瞬间弥漫了这块区域,章泽眉头一挑,锅里的水已经半干,三个生煎包颜色微黄,胖乎乎地盛在锅里,给人一种柔软娇憨的错觉。
芝麻撒的到处都是,不过他没怎么下过厨,也不算太离奇了。用筷子戳起一个煎包放到盘子里,章泽小心地咬了一口,浓稠的摊子从缺口缓缓溢出来。
在一众紧张的瞩目下慢慢咀嚼,章泽闭着眼睛好半天之后,才点了点头:“可以。”
赵明明松口了口气,连下巴上的肥肉都放松开,体积增大了一圈。
石磊上来戳走第二个吃了,他点点头:“确实不错,就是火候大了点底下有点焦。不过老大都能煎成这样,别人肯定能控制的更好。”
章泽瞥了他一眼,也不在意,他本来厨艺就不行。
“包装袋已经设计好了是吗?后面一定要印上准确的烹饪时间,用秒来计算都好。”章泽擦了擦手,带着石磊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嘱,“油包的分量你们再实验几次,芝麻最好在炒制处理之后再分包,不用太多,一小点就够了。只是刚才我发现大概是温度的关系,生芝麻很难像在新鲜煎包上一样受热均匀,最后味道也没有那么香。”
石磊点头:“设备已经联系好,人工也正在招募,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月底工厂就能开工。”
随后便是销售环节,章泽将目标锁定在了北京的各大超市,如今的超市里已经有冷鲜食品柜了,只是各种选择绝没有日后那么琳琅满目,多是鱼丸蟹棒这些做菜的原材料。进入超市环节比他想象中要简单许多,因为是新产品,没有竞争,超市对他们的入驻是高举双手大喊欢迎的。
只要在北京打响了第一炮,天津的工厂便可以算作稳定,冷鲜食品不比新鲜的货品,只要有运输渠道,章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大江南北都贩卖起杜氏生煎的商品。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在此之前,许多的筹备工作自然是必不可少。
广告便是其中一项。
“广告呢?”
石磊顿了顿,轻声说:“海报已经设计好了,广告牌也落实妥当,在电视上插播的样片下周才能拿出来。”
章泽点头:“辛苦了。”
北京城街头,繁华的道路,楼身和墙体齐齐换了新装,与从前迥然相异的新广告自然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稍一注意,眼神便挪不开了。
巨幅海报的底色是温柔的暖黄,当红女明星夹着一个金底白肌的圆胖生煎包,做出将要一口咬下的动作。煎包破了个口。浓稠的肉汁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尤为诱人。下方是一个长方形的包装袋,木纹花色,牌匾形的图案上写着四个与杜氏生煎门店一模一样的大字,稍下方一些,增加了三个额外的字体“冷鲜包”。
“那是什么?”
“冷冻食品?”
“煎包还能冷冻?”
头一次接触到此类信息的很多人都有了疑惑,驻足原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很多人因为画面上那滴溢出的浓稠肉汁感到口舌生津,肚子莫名其妙饿了起来。
与此同时,第一批冷鲜煎包从工厂的冷库出货,进入了各大超市的自选柜。
“这是什么东西?”
原木色的包装袋在满是鱼丸蛋饺的冰柜中异常显眼,很快被一只修长的手拣出来,女主人一手推着推车反复看两圈:“杜氏生煎冷鲜包?生煎包?”
男主人凑过去看了一眼:“这个我知道啊,单位门口那个大广告牌,广告做了十多天了。我每次一下班看到那个广告就觉得特别饿,一点也不想出去应酬,就想回家吃你煮的饭。”
女主人娇嗔着撞了丈夫一下:“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丈夫接过她手中的包装袋:“哎你还别说,我倒真想尝尝这什么味道。上下班的时候净嘴馋了,我还没吃过生煎包是什么滋味儿呢。咱要不买一袋?”
女主人被哄得高兴,加上平常因为做包子馒头太复杂,基本不动手,也没多犹豫,看了眼价格:“挺贵的。不过你要吃就买呗,明天早上给你当早饭。”
第二天一早,男主人匆匆忙忙地穿着外套冲进洗手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上班要迟到了。老婆你给我弄吃的了没?”
女主人从床上坐起,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就昨天的煎包,方便一点,行吗?”
“甭管什么给我点填填肚子的吧!”
女主人从冰柜底层找到那袋煎包,照着说明书看了一会,嘴里嘟囔:“能好吃吗?冷冻包子什么滋味啊……”
拆开包装袋,里头掉出两小包装,她捡起一看,一袋黄色的液体一袋白芝麻:“嘿,真全乎啊,搞得跟方便面似的。人性化。”
甭管好不好吃也得弄起来,看步骤挺方便的,她把包子丢进锅里倒上油,一分钟后加了点水又把芝麻撒上去,盖上锅盖就去刷牙了。
男主人冲出房间,一边打领带一边喊:“老婆!东西好没好啊!”
女主人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说是煎五分钟,差不多了,你自己去拿!!”
男主人咋舌,怎么这几分钟还非得利用起来一秒不浪费呢?包子煎糊了怎么办?他有点没底了,去掀锅盖的时候心里打定主意要是不好吃就半路偷偷给丢掉。
白色的雾气随着被掀开的缝隙弥漫了出来,关火,锅内的余温与煎包相互作用,仍在滋滋作响。
难以抵挡的香气萦满鼻尖,男主人有片刻的恍惚,等到雾气散开,国内是整整齐齐的五个油光发亮的胖包子。
被香气一勾,他肚子立马咕咕作响,方才的顾虑全部被抛在脑后,他忙不迭拿筷子戳了一个,在边角咬上一口。酥脆的表皮发出一声清脆的“哧”,鲜甜的浓汤下一秒滚入口中,烫的他嗷嗷作响。
女主人出来的时候,锅里已经空空荡荡,只留下一点冷油了。
她脸色一黑:“这王八蛋,五个包子全给吃了,猪啊?”
转过头,她看到空荡荡的冰箱门上被贴上了一张便利贴。纸上龙飞凤舞地用草书写了一排字——
——“老婆,等会去超市把那个冷鲜包,再买十包回来。真他妈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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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在各大超市登记完成的数据便发回了公司。第一天,全北京超市总共卖出生煎包七百袋。这个数字跟石磊预料的相差无几,杜氏生煎精工好料,连油袋里的油都用的是品牌的色拉油,定价自然就不低。虽然前期有各类横幅广告奠基,新产品上市后取得的反响也不算很热烈。
章泽垂着眼,目光盯在那三位数上,深深吸了口气:“等吧。”
第二天,全北京超市消耗生煎包两千二百袋。
情况似乎在慢慢变好,但没人敢确定之后的情况会朝着怎样一个方向发展。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等待最开始的那三天过去,市场的黄金一周。
第三天,消耗生煎包的数量猛然跃升至七千袋。
第四天,回落了一些,变成五千七百袋。
第五天,五千八百袋。
第六天,六千袋。
第七天,六千袋。
所有人的心都从半空中缓缓回落了下来。
章泽眼中有着喜色,表面却硬是压制了下来。他将呈上来的报告丢回桌上,站起身来,神清气爽地对石磊道:“参与到冷鲜包开发的工作组,这个月拿双倍季度奖金,石磊你再额外多领一封红包。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石磊摸了摸脑袋,对红包倒是不感兴趣:“不拿红包,给我几天休假成吗?”
“你要干嘛?”
“好好睡个几天。”
章泽翻了个白眼,从桌后出来,越过他朝外走去,边走边挥挥手:“做梦去吧,你还要盯广告,终审过了之后上黄金档,里面一点疏漏都别出。这事儿要办不好,你一辈子甭想好好睡觉了。”
石磊站在原地风中凌乱了一会儿,哀嚎一声:“老大,你肯定是姓周的吧?周扒皮也没让长工不睡觉啊,你能体贴一点吗?”
章泽回过头,对他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他长得好看,迎着眼光傲然挑起嘴角的模样让石磊顿时一阵眩晕。错失良机后,他只听到章泽风中残留的声音:“我的体贴,可不是留给你的。”
能让章泽心甘情愿体贴的那个人已经连续两天没怎么好好吃饭了。
一方面是为了苦肉计,一方面也是工作真的忙,杜行止看完了手上的核查报告后,将鼻梁上的眼镜取下来,疲倦地揉了揉眼睛。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屋外的亮光从缝隙里透进来,张素站在门隙里,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行止,吃点东西再工作吧?”
“妈?你怎么上来了?”杜行止看了她一眼,扶额摇摇头,“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妈你不用管我,我饿了自己就去找吃的了。看电视去吧。”
张素的目光从他桌上烟头已经漫出来的的烟灰缸处扫过,落在他黑暗中都能清楚看出棱角的脸上。一个月时间里杜行止可见地消瘦了下去,面色蜡黄,除了喝咖啡和少量的进食,他几乎停止了营养摄入。张素每次上来看他的时候他都在工作,偶尔遇上他疲惫至极趴在桌上沉睡过去都是少数,这样的杜行止,令张素每每深思,便觉得心疼不已。
眼见杜行止又端起手边凉透了的黑咖啡送入口中,张素终于忍不住了。
声音里带着哭腔,她大步上前抢走了杜行止手中的咖啡杯:“你至于这样吗?不就是一个男人嘛?!”
☆、第七十一章
“你至于这样吗?不就是一个男人嘛?!”
杜行止的眼神是惊愕的。
即便他用心地压抑了自己的情绪,作为他的母亲,张素也轻易地从他平静的表情中挖掘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张素叹了口气,原本的怒气渐渐消弭,变得感伤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
杜行止顿了顿,躲开她的视线:“不要胡思乱想了,什么男人不男人的。”
“你跟章泽……”这四个字刚一出口,杜行止的注意力刷的就被拉回张素身上,张素见他对章泽的名字如此感知敏锐,眼中划过一抹无奈,轻叹着握住了杜行止的肩膀,神情几乎是恳切的,“行止,你要知道,你们俩都是男人。你跟他……不会有未来的。”
杜行止深深地凝视着她,在张素洞悉一切的目光下,肌肉逐渐松弛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吐露任何话语。脊背像是丧失了力量那样弓缩下来,整个人陷入谜一般的恍惚:“我……”
张素心中原本那么点责问的念头被他这样一搞,忽忽悠悠不知道飞去了哪里。她长叹了一声,拍了拍杜行止的肩膀,摇头道:“我们去楼下说吧。”
盯着杜行止吃完了那碗面,张素踌躇良久,才努力挑拣着词汇开口:“你之前跟小泽,不是不在谈恋爱?”
杜行止在她期冀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张素耳朵里轻轻嗡鸣了一声。一直以来的猜测这是第一次得到确切的回答,哪怕早有准备,这一刻的她也忍不住升起一种命运弄人的感慨。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杜行止的嗓子抽烟抽的发哑,低沉沉,内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絮令张素忍不住眼眶发热,“没多久,章泽来北京上学以后,我才……”
“你才?”张素皱了皱眉头,有点难以置信地问,“是谁主动的?你?还是他?”
“……是我。”
张素这下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了。搞半天章泽还是被动被拖进来的,自家儿子是整件事情当中的罪魁祸首。她就说呢,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巧的事?他儿子是同性恋也就罢了,碰上章泽一家完全是偶然促使,章泽怎么可能会那么巧也是个同性恋?这世界上同性恋哪里有那么多。
原本她就对章泽没什么怨恨,得知了真相之后,心中那么点埋怨也不见了。同性恋这条路不好走,如果章泽不是自愿踏上来的,杜行止这等于是害了章泽的一辈子。
“你怎么就那么糊涂呢!小泽那么好的孩子,你偏偏把他拉上这条路!你真是……”张素骂了两句,看着儿子灰败的脸色,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杜行止凄凉一笑:“妈,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真的喜欢他,在淮兴的时候就喜欢他了,除了他我对谁都没感觉,我……”
“现在分手了?”
“嗯。”杜行止的声音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