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活跃,这是凶残,”新班主任欲哭无泪道,“教导主任骗我说你要去结婚,我想着沾沾喜气,所以才答应过来的。结果今天他又说自己记错人了。”
梁鸿一愣,听明白后差点笑出声。
新班主任看清了形势,又抓住他不放:“梁老师啊,我可算明白了,你们班是没人愿意带所以才抓了我一个冤大头过来吧。我知道这些人里就你最善良,你可不能扔下我不管……”
梁鸿一时心软,答应下来后才发现自己简直是没事找事。不过帮人忙和自己做到底不一样,心里少了份压力,多了点轻松。因此虽然忙了点,他心里还挺美滋滋的。
项臻却有些不太乐意,俩人晚上去楼下的邻居家里参观,出来后顺道下楼去遛弯,项臻便抗议:“你都卸任了,不是应该轻松吗,怎么这几天比原来还忙呢?”
梁鸿没多想,还跟他认真解释:“新班主任对工作不熟悉,我带带他。”
项臻看了他一眼:“新班主任是男的女的啊?”
梁鸿道:“男的。”
项臻哦了一声:“那应该挺老了吧,我知道你们学校有些老教师很厉害。”
梁鸿摇头:“没有啊,比我还小呢。”
项臻又道:“那肯定很丑。”
“也不丑,”梁鸿说,“我们学校老师可都是俊男美女,尤其是新来的这几个,我都怀疑管招聘的人是不是个颜狗了。”
项臻不说话了。
梁鸿说:“不过招聘的是不是颜狗我不知道,我家里倒是有一只真大狗。”
项臻一愣:“你家里?你哪个家里?”他不记得梁鸿爸妈养狗啊?
梁鸿却哈哈笑了起来,快跑了两步,回头指着他:“这个家里啊,狗鼻子可灵了,一丁点醋味儿都容不下。”
他笑话完人就想着跑开,无奈自己到底比不上项臻这种腿长又爱运动的,没等拐弯就被后面的人给抓住了。小区里景观灯比较暗,项臻一把将他抱住,想亲他却又怕被人看见,最后咬牙切齿地抓了一把梁鸿的痒痒肉。梁鸿笑得不行,闹了一会儿,才笑着求饶道:“好了好了不闹了。”
项臻哼道:“我可没跟你闹,今天这事我可是认真的啊,严禁你在感情上出小差,什么男老师小俊男,统统不存在,在你这只有我值得惦记,懂吗?”
梁鸿嘿了一声说他:“你那手机短信微信勾搭的那么多,我还没说什么呢,怎么这种话题先轮到我头上了?”
项臻笑着敲他,振振有词道:“正因为我的多,所以我经受过了严峻的考验,不会受到这种诱惑。”
梁鸿不服气:“歪理邪说。照你这理论,我得多些诱惑才行。”
他说完眼珠子转了下,突然嘿嘿笑道:“你说,过阵子你就要去进修了,到时候万一我想这样那样,你又不在身边怎么办?”
“能怎么办?手办呗。”
“你就不想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项臻叹了口气,无奈道:“反正我‘鞭长莫及’。”
第54章
梁鸿让项臻逗得哈哈大笑, 原本想叮嘱他进修时远离什么大师兄小师弟的话也给抛到了脑后。周末赵清和找他,却又提醒了一回。
赵清和幸灾乐祸道:“我师兄要进修三个月还是半年?哎吆我跟你讲,那地方帅哥可多了!你说到时候天高皇帝远的,他会不会有危险啊?”
梁鸿十分后悔那天给他留电话,不客气道:“你这么操心别人家的事干嘛,闲的吗。”
“这你还看不懂吗, ”赵清和嘎嘎直乐,“我这叫酸葡萄心理, 反正我孤单寂寞冷的,还不能叽歪两句吗。”
梁鸿:“……”
赵清和又问:“你最近有没有发现我的旺旺?”
“旺旺?”梁鸿感到莫名其妙的,“你是说雪饼吗?”
赵清和:“………”
梁鸿愣了会儿才想起来, 旺旺是赵清和给另一半取的外号。
那天他们俩关在小房间里瞎侃, 赵清和并非善类, 梁鸿也不吃亏, 俩人你损我我怼你, 愣是唾沫横飞了一下午。等到最后聊累了,俩人暂时休战,赵清和幽幽地叹了口气,看着梁鸿遗憾道:“我当时要一直守住身世的秘密就好了。”
梁鸿一口水没来得及咽,噗地一下给笑喷了。
赵清和有些微微羞恼,不过仍真心实意道:“我说真的,我觉得我可不比你差。说不定那会儿我师兄要是没走,我再努努力,也能日久生情呢。”
梁鸿哈哈大笑, 朝他身上补刀:“可别了,你俩之前认识好几年呢这情都没生出来,怎么就差这一年半载了?”
赵清和不服输,想了想:“那时候他忙于学业,恋爱脑还没开窍。”
梁鸿心想什么没开窍,你师兄初中的时候就会强吻那套了,比你早熟多了。不过那些事他没说,毕竟和赵清和还不熟,那些小秘密他才不舍得往外讲。
当然他也明白赵清和恐怕并不是非项臻不可,这人任性又不糊涂,真要喜欢紧了恐怕不是现在这种反应。梁鸿瞧着,这人更像是心有不甘。他跟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斗嘴,开玩笑道:“这人和人也讲究缘分,这个往高深了讲是命理,往浅薄了说就是看面相,面相合不合,你跟你师兄吧就不太合。”
他随口胡诌,没想到赵清和却挺迷信,立刻坐直,一脸认真地问:“真的啊?”
梁鸿一本正经地眨了下眼:“当然是真的。”
赵清和问:“那你给说说,怎么就不合了?”
梁鸿心想我一语文老师这会儿怎么成算命的了,嘴里却振振有词地忽悠人道:“这个万事万物吧,都讲究阴阳调和。一刚一柔,一动一静,这才平衡,对不对?所以你看那些相处和谐的夫妻,都是互补型的。而你跟你师兄俩人都是这种很阳刚,很有型,看着就不好招惹的人。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你俩是一类人,怎么可能过一块去呢?”
赵清和恍然大悟,却又忍不住问:“山上真容不下俩老虎吗,我看动物园里都俩只啊,也没干仗。”
梁鸿一脸看白痴的表情:“人那是一公一母。有性别优势。”
赵清和还真信了他的歪理邪说,嘴里念念有词了一会儿,最后下结论:“也对。”
梁鸿心里暗自得意,赵清和又道:“留个电话吧,你要看到能跟我互补的就留意一下。”还补充说,“最好是那种跟我相旺的,我是不可能跟我师兄一样一把年纪还去考试了,不行我就旺旺别人,让他出息出息,我就等着吃现成的。”
他想的挺好,另一半儿还没影儿呢,先有了个“旺旺”的外号。
梁鸿当时只当是玩笑的话,哪想到赵清和竟然还挺当真,现在都还惦记着。
梁鸿心里简直想笑死,忍不住说道:“我认识的人少,也没做过媒。不过我有一朋友倒是挺乐意干这个的,回头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你让他帮你找。”
赵清和说:“靠谱吗?收费贵不贵?”
梁鸿道:“不收费,他业余爱好。”
“那还挺好的,我过几天就去你那,一块约出来见面啊!”赵清和有些期待,这才说明自己打电话的目的,“对了,我小叔说让我提前约一下师兄,周六晚上去他家吃饭。”
赵清和的小叔这两天刚刚到任,每天都忙于参加各种欢迎会和研讨会。虽然人还没怎么露面,但是医院里对他的讨论已经热翻了天。毕竟这里是同安,副院长虽然有五六位,也不见得都有实权,但是空降这种事还是头回出现。项臻平时不太参与这些八卦讨论,但也知道去年的几位为了竞选副院长还搞过演讲,只是后来没了后续,大家还都以为出结果了。谁想拐过年,省里就空降了一位。
项臻这些天听着耳边的各种揣测和传言,虽然心里什么都明白,但逢人试探只装不懂,也从不主动往那位新领导跟前凑。直到这天回来,听到了副院长邀请。
原本对方约的是周六晚上,项臻下班后过去也来得及。可是他思索再三,仍跟同事换了班,去宋也介绍的地方买了些酒,又特意换了身体面衣服,下午四点多就开始驱车往那边赶。
那边赵清和早已经到了,等见到项臻提着礼物郑重登门,却是一愣,疑惑地抬眼看了过去。副院长扭头也看到了,只是他的表情要淡一些,看不出喜怒。项臻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摆摆手,示意他坐下,随后扭头仍是跟赵清和聊些有的没的。
等到叔侄俩聊天告一段落,那边招呼吃饭的功夫,赵清和才趁机拉了项臻一把,压低声疑惑道:“师兄,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今天来不要带东西,你又不是来求人办事的。”
有他和梁鸿家的关系在,他叔叔笼络项臻是理所当然的。今天这顿饭本来约的就是便饭,副院长想表示大家都是亲戚,可项臻郑重其事地带了贵重礼物,对方反倒是不好办。
项臻心里清楚,却轻轻摇了摇头。直到几人落座,敬酒一轮后副院长半开玩笑地让他把东西带回去,项臻才直了直身子,看向他解释道:“其实今天我来,的确有事要求赵叔叔帮忙。”
副院长跟赵清和均是一愣。
项臻道捏着酒杯,先朝副院长敬了一杯,这才道:“我在去年任住院总的时候,有件事办的不太妥当,惹得患者家属十分不满。后来听说这位家属正是院里钱主任的丈母娘……”
他一说开头,那两位顿时明白了。
副院长摆摆手,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似的,嘴上却道:“这个钱主任我还不太熟……毕竟刚到院里吗,人还没认过来。”
项臻笑了笑,道:“钱主任在消化内科,他的夫人是跟牟副院长的同学……”
副院长眉毛微微一动,这才有了些兴趣。
赵清和见状干脆问:“他给你使绊子了是吧?”
“不是我,是我的一位朋友……”项臻将夏至的情况简单讲述了一遍——寒门学子,数年苦读,如今有意继续深造,无奈辞职受阻。当然他把话说得漂亮了很多,那位钱主任的“阻拦”说成了“挽留”,“报复”改成了“误会”……
副院长沉吟片刻,这才慢吞吞地表态:“当前环境下,我们医疗队伍里的人才流动的确有它的困难性,所以会有个别问题解决起来比较麻烦,当然,我们对于人才的建设依然是先基于社会……这位夏医生有魄力、有勇气去进行深一步的学习,也值得倡导学习……这件事,院里会关注一下的。”
项臻听了一晚上官话,终于等来了最后一句,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等到晚餐结束已经是晚上八点,副院长还要留下几人喝茶聊天,赵清和见项臻喝的有点多,干脆推辞说自己找项臻还有点事,二话不说把人拉走了。
等到俩人出来,他让项臻去另一边坐,自己跟他要钥匙。
项臻虽然有些上头,但并未醉酒,摇头拒绝道:“喝酒不能开车。”
赵清和好笑道:“喝酒的是你,我一直喝饮料呢。”
项臻想了会儿,这才发现赵清和的确一直没碰酒杯。
俩人上车,项臻看了看时间,按着给梁鸿发语音,交代自己的行程,又说赵清和代为开车,大约十几分钟后到。
赵清和一直从后视镜里看他,等到他说完了,才忍不住问道:“你今天真是把我吓到了?”
项臻笑了下,抬手撑着额头看他一眼:“怎么了?”
“我印象里你不爱喝酒,不会说场面话,排斥送礼,坚决不会讨论人际关系……”赵清和仍有些没缓过神,惊讶道,“所以今晚的你简直了,完全就是另一个人。”
项臻摇了摇头,没说话。
“不过你有一点没变,看到这一点我就知道,你还是以前的你。”赵清和自顾自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做了这么多,竟然是为了别人。”
“夏至是我的朋友,”项臻闭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叹息道,“但不仅仅是朋友……有时候,我看着他,会感觉像是看到了另一个我。毕竟我俩家庭相似,条件相仿,求学经历也相差无几,同一年工作,又同时当老总……我俩的很多观念也很合拍,坦白来讲,跟你们比,我跟夏至才是同一类人。”
赵清和微微惊讶这俩人的巧合,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问:“我们?我和谁?梁鸿吗?”
项臻只笑不答。
赵清和道:“不过巧合再多,人和人还是不一样的。 ”
“但是有些难处,我的体会可能会更深些。一个人在外没有父母庇佑,没有经济支持,想要和其他人获得同等待遇,那就需要在其他地方多投入一些来填补。比如说更吃苦,更优秀,又或者是更世故更圆滑。”
项臻看向外面,轻叹道,“我跟他相比,要多一些幸运……所以这次我也希望能帮他一点是一点,就像你们帮我一样。”
五月,夏至的辞职申请终于被批准通过。档案证书连同辞职证明一并办齐,这件拖延数月的扯皮终于结束。
夏至原本已经悄悄打包了行李准备回家。他手头上没什么余钱,现在又请了假,那点存款坐吃山空也经不起折腾。可是如果继续干下去,他又着实感到憋屈。思量半天,又忐忑地往家打了两回电话,这才终于下定决心早点回家。这样自己学习之余还能帮帮父母。只是心头仍旧挂着医院的事情,不知道这边还会出什么幺蛾子,几个月后是否会被继续刁难。
他心里不安,因此人事科给他电话通知的时候,他听了一遍,明明听懂了,却仍不敢相信。
人事科的人又重复说了两遍,催他过去拿东西,甚至又问他们同事要不要聚餐。以前的时候院里有个规矩,哪位同事要调职的话,同科室的一般会一块吃顿饭。
夏至通通拒绝,只忙不迭地回去拿了东西。等回到宿舍,他的心里大起大落,又惊又喜,终是难以控制情绪,扶着桌子大哭了一场。
他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也没细想,只是哭完之后擦了把脸,穿上外套,在医院里把这些年走过无数遍的道路又慢慢地走了一遍。
他和过去告别,也在和过去的自己告别。等做完这些,他便回去,定了第二天一早回老家的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