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总算是稍微安心了点儿。
但是这样的安心,在某日偷听到夫妻两的对话时,全都丢到九霄云外。
他们,竟然想让他娶那个傻子,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个…男的?!
长生顿时慌了神,感觉整个人都有些哆嗦。
男的,两个男的,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他始终记得隔壁村那两个一起生活的老男人,背后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时不时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言语之间各种难听的污言秽语,让长生对于这种事一直忌讳至深。
可是为何,为何是他?元家又不缺钱,娶十个八个媳妇也没问题,为何非要拉他跳这个火坑?
长生心乱如麻,刚刚才觉得有些希望的人生,再次变得绝望。
每天每天,就像是活在煎熬中,爹娘稍微一点关爱,就像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希望他们能带他脱离火海。
但他不敢说,他觉得那样的事,说出来都是耻辱。害怕只要一开口,他就必须一生背负。
可是,他不开口,随着他的年纪渐大,元家还是开口说了。
长生看着他们一开一合的嘴,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对上他们期待的眼神,他想要拒绝,可是,现在他吃他们的,喝他们的,甚至卖身契也在他们手中。
他,不敢开口。
卖身契是他的命,只要他们手上有那个,就能随意处置他的生死。
他要逃。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初一浮现,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然后他脑子一热,就真的逃了。
在整个元家轰轰烈烈准备婚礼的时候,他带着这些年元家发给他的工钱,逃了。
他离开那日,碰巧那个傻子少爷正站在门口,看到他还追了两步,竟然说了一句,“早点儿回来。”
这句话成了他一辈子的梦餍,每每午夜梦回,总是忆起,谴责着他的忘恩负义。
于是,从梦中惊醒的他,开始再次往更远的地方逃跑,哪怕他已经逃了很多很多年,哪怕他知道,其实根本就不会有人跑这么远来追赶他。
他不知道自己流浪了多久,他也不知道自己走过了多少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为了活着做过多少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手上到底沾染了多少东西。
当有一天,突然有人说,“呦,长生,你竟然都有白头发了啊!啧,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我说,你为何还不娶一房妻室定下来?就算丑了点儿,那也是个可以暖被窝的!”
“我,有妻室的。”这话,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脱口而出。时隔多年,那个站在门边让他早点儿回去的少年身影,就那么清晰的浮现了出去。
他突然,就想回去看看,这念头一起,早已经不知道冲动为何物的人,再次变得冲动起来。
他变卖了这些年积累的所有家产,和所有认识的人告别,然后千里迢迢往回走。
他想,要是那个小少爷娶了妻室,他就在一边默默的看着他们,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帮忙。
要是,要是他还未娶,他嫁他娶他亦是可以的。
两个人一起过下半辈子,不对,是余生,也是不错的。
他想了很多,他甚至想过会被那家人砸出来,或者报官抓他。那他会就跪在门口,等着他们原谅为止。
好的坏的,他以为他已经什么都想到了。
可是,他还是没想到,待他带着满心愧疚终于想要回来背负起他的责任时,一切都晚了。
“啪嗒。”什么东西碎到地上,再也捡不起来。
长生看着物是人非的元家,不可置信的向周围的人打听到底发生了何事。
许是他多年未归长相大变的关系,竟然没人认出他来。他家大舅抽着烟杆感慨,“元家啊,好多年没人提了,想当初多好的地主老爷,现在…”一边摇头一边刨土。
长生赶紧塞了银子,大舅眼睛一亮,土也不刨了,一屁股坐在锄柄上,开始对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原来,整个元家,早在他逃跑那日,就已经毁了。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手中竟然背了这么多人命债。
原来,他夜夜梦到元宝,是因为,他在找他要命呢。
长生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听完这个故事的。
他害怕这是一家之言,把整个村子的人都问了一遍,又把元家…不对,现在艾家的下人也问了一遍,终于把当初的事情查了个七七八八。
当夜,龙盘山出了件了不得的大事,从元家灭亡后一直霸占元家家产的艾家人,一家上下加上奴仆十几口人,被不知明的人氏杀死于家中。
至于凶手,官府排查了一遍,终于怀疑到那个突然出现的不明人士。
官府悬赏捉拿十来日,终于在青云镇艾家宅院里把人击毙。
只是这时,艾家半数人口已经葬于那个杀人魔之手。
县太爷大怒,直接下令把尸首暴尸荒野,以儆效尤。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儿,突然就想把番外撸出来了…
(*/w\*)
☆、第54章 仇杀
秋高气爽,云淡风轻。
偶尔吹过的秋风会把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带来让人舒爽的凉意。
元宝看着两旁江岸的硕硕果实, 不由的感叹,“倒是个难得的丰收年。”
阳华往他身上披了件披风, “天凉了,也不知道多加件衣裳。”
元宝看着身上的雪白色的披风, 也没拒绝。两人的关系, 好像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点。
没人挑明,所以也没人拒绝。亲近不足, 暧昧有余,彼此间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阳华凑过来, 看着元宝桌案上的画,略惊奇, “你还会画画?你不是都不喜欢上画师的课吗?”
元宝有些无奈, “我是不怎么喜欢,可是我娘亲喜欢,她说她没出过远门, 非要我把沿途看到的风景给她画下来。”
阳华一听这话, 像是来了兴趣, “这么说,你娘亲很喜欢画画了?”
元宝皱了皱, “也不是,她很多年没画了。”要不那次她心血来潮画了一副,他都不知道她娘亲的画技竟然非常不错。
阳华趴在桌上, 好奇的问道,“你娘亲,是个怎样的人?”
“我娘亲是个很温柔的。”说到九娘,元宝的脸色也变的柔和了下来,九娘和元万贯,永远都是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这样柔和到像是只无害小猫崽一般的元宝,看得阳华眼睛都快直了,手痒痒到再也忍不住,伸手戳一戳。
元宝:“……”
阳华又戳了戳,元宝那脸上的柔软触感,真的比他预想中好多了。简直让他爱不释手!
元宝面无表情的一巴掌把那讨厌的爪子拍了下来。
阳华摸了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快画完了吗?要不要来钓鱼?”
“啊?”元宝一听,到也来了兴趣,“嗯,快画好了,再等一会儿。”
阳华冲手下人使了个眼色,自有人去把东西准备好,钓杆鱼饵以及固定在甲板上的座椅。
待元宝的画画好了,黄寻很自觉的把东西收拾好,然后退到了船舱里去,和其他人打好关系去了。说起来,他总觉得元宝少爷这个朋友的身份有些神秘,琢磨着要不要去套套话,也算是他这个做下人的一种职责了。
阳华笑眯眯的给他递了鱼杆,“鱼饵已经放好了,快来试试。”
元宝接过,玉石制作的手柄触手有些微凉,但那种光滑的感觉会让人有些爱不释手。
银白色的鱼杆虽然看着细小而不起眼,但仔细看去,上面竟然雕刻着细小的花纹。而且,这触感,竟然是银制之物。
这,真的不是摆出来给人观看的工艺品?
眼看阳华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元宝也没再多想,手拿着鱼竿往外一甩,看着它掉进了水里,只有一个小白球,随着波浪在水上浮浮沉沉。
也不知道是不是秋季鱼儿肥美的关系,一个下午坐下来,两人的收获还是非常不错的。眼瞅着旁边的木桶里都快钓满了,阳华手一挥,吩咐人都拿下去煮了。
钓鱼是种乐趣,或者是一种消磨时光的活动。元宝站起身,伸了伸懒腰,有些惊奇两人就这么拿着根钓就过了一整个下午。
这么看来,这次上京应该会比去青州的时候更容易过才是,毕竟,坐船始终是比坐马上舒服些。
晚餐当然是鱼的主食,两人钓的鱼,竟然大半都上了桌。元宝皱了皱眉,“我们吃不了这么多。”
少了两个大胃王,他们的胃口真的没这么大。
特别是元宝一向爱惜粮食,自是看不得吃不完倒掉这种行为。
阳华摸了摸鼻子,他们家每餐做的更多,他也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还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过,既然元宝不喜欢,那以后就少做点儿吧。
他嗯了声,“下次我让他们少做点儿,来吃吧,看看这鱼多肥美。”
元宝也点了点头,个人有个人的生活,若是个毫不相干的人,他才懒得理会。不过,这个人是阳华,他就忍不住说了一句。
至于为何觉得这个人是不同的…他拒绝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和坐马车一样,船也会时不时的在两岸停泊,然后进行新鲜的蔬菜采买。现在又正是秋收的季节,物产丰富,价格亦是非常便宜。各种蔬果元宝上船后就没见断过。
船停靠的时候,阳华也会特地带他去岸上转一圈,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元宝看着偶尔路过的村庄里那些装扮奇特的村民,终于有了一种背井离乡的自觉。
越往前行,采买的东西越多,怕元宝疑惑,阳华看着天色解释到,“要加紧时间赶路了。要是提前下雪就麻烦了。”
元宝点了点头,感叹了一句,“你懂的真多。”
阳华顿时笑弯了眼,“这不算什么,我懂的东西有多少你要慢慢挖掘才知道!保证够你挖一辈子的。”
元宝默默转头,这人脸皮真厚!
又是一波大采买,下属来回报,已经差不多了。
阳华转头,冲元宝笑到,“还有没有什么要买的?要开始赶路了。”
元宝摇摇头,“走吧。”
阳华手一挥,加速航行。
打算是好的,但船才往前行了两个弯,就被横七竖八的木头拦住了去路。
阳华看着那一个明显是故意放上去的木头架子,脸色一沉。下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身后,安静的等待着他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