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雨时不时想起,当初在银月酒吧中看到的那个人,他的身影忽然很清晰,忽然很模糊。那是个服务生,她能够确定的只有这一点,至于其他,她选择忘记。
因为,一来,时间太久。忽然回忆起在银月酒吧里发生过的事情,只是因为她刚从致命袭击之中逃生,需要通过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舒缓心情。至于为什么自己当初会注意到那道身影,沈灵雨已经记不清。也许是因为那人体型引人注目,也许,她当时已经在闪烁的灯光下看到了那个人的脸,只不过自己没有意识到。
二来,她抓住这个记忆点后,将那道身影与前后的几件事串在一起。回忆和联系的过程中,沈灵雨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糟糕的精神状态和大脑顺着她的思想将记忆重新编写,也是有可能的。
沈灵雨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的推测,是正确的。
把那个人当作是黑斗篷来看,很不合情,但于理,又可以解释通很多事情。
沈灵雨双手飞快择着芸豆,时不时瞥一眼许砚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黑斗篷身份的谜底,或许就藏在银月酒吧的员工名单里。
沈灵雨把一盆芸豆择完,许砚也将房子检查过了一遍。他朝沈灵雨走过来,手里提着个镇宅铜葫芦。
风水经典《雪心赋》中有:“葫芦山现,术数医流。”
家里有老人的,用铜葫芦镇宅,可以化去病灾,保身体健康。家里的镇宅之物,和风水法阵,是从荒村出来之后,许砚与灰叔同着景慕青亲自摆设的。这会儿许砚把镇宅的葫芦拿过来,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果然,许砚把放在茶几上的铜葫芦一转,将葫芦出问题的那一面呈现在沈灵雨面前。
“这是……血?”沈灵雨随手在葫芦上那块暗红色的污渍上一抹,抹下点渣儿放在鼻端嗅了嗅,脸色不大好看。
“有人用血毁掉了镇宅,风水法阵也被动过。”所以,才会出现楼下枉死鬼魂轻易从地板下面窜上来,企图勒死她的事情。
听许砚说完,沈灵雨脸色越加难看。手脚都被人做到家里来了,她这半吊子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万一哪天有人要害外婆……
沈灵雨开始琢磨,是不是她想岔了。如果她怀疑的那个人是黑斗篷,他那个年纪,能有这样的心机吗?
灰叔去楼下打听岀,大年夜放完鞭炮守过岁,小健开开心心吃了一大盘韭菜鲅鱼饺子,告诉父母自己要去睡觉。回到自己房间里,他却打开了不知何时搬进来的折梯,用一根腰带把自己年轻的生命交待在折梯之上。
小健上吊的房间,就在沈灵雨午睡那间屋子的正下方。
转头望向窗外,冬季白天短,不知不觉间,天已经擦黑了。许砚说:“无论如何,楼下那间屋子的鬼魂,不能放任它飘着。”
与许砚商议了一番,给厨房里的灰叔送去了芸豆,沈灵雨穿了外套,将鱼肠剑和许砚画好晾干的符箓小心收在衣兜里,出门快步来到楼下。
叠指叩门,没一会儿,一颗沧桑的脑袋从打开的门里探出来,生了白发的男人问她:“小姑娘,你找谁?”
沈灵雨保持礼貌的微笑:“陈大伯,我是楼上的邻居,来找我外婆。”
陈大伯应了声,开门迎她进屋,又先沈灵雨一步赶到客厅里,对沙发上的外婆和陈大娘说:“沈家的小姑娘来找外婆了。”
沈灵雨跟在陈大伯身后,借机环顾四周。陈家和外婆家一样的布局,装修时没有动墙。
眼珠往左一转,那边有一扇闭紧的房门,门后的屋子位置与沈灵雨的屋子相对,小健就死在那里。可是找个什么理由进去看看呢?
沙发上的陈大娘见到沈灵雨,有些激动,眼圈发红,直说:“看看这姑娘,出落得真水灵。在这边念书时总见着,从小就一个人背着大书包上学下学,低着头闷闷走路也不和人说话。我们家小健那时候和你上同一所小学,我总骂他,说他堂堂男子汉还要妈妈接送,不如人家小姑娘……”
说着,陈大娘就掩着嘴呜咽起来。沈灵雨看见,知道陈大娘看见她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心说幸好没让许砚一起来,不然陈大娘非疯了不可。
犹豫着,沈灵雨说:“其实我来是有两件事,一件是喊外婆回家吃饭,另一件是……我那屋暖气出问题了,漏水,我朋友在修。但是吧,发现的时候已经漏了一些水了,我怕把你们家淹了,下来看看。”
屋里人的视线齐齐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陈大娘用卫生纸擦着泪,朝向自己投来目光的陈大伯点点头。
陈大伯颤抖着手开了门,沈灵雨跟在他身后走进去,抄在大衣兜里的手摸到鱼肠剑,绷起了神经。
灰叔所说的那架摆在屋内的折梯已经不在,只剩一个在绳子下晃晃悠悠的小健,他的舌头吐出来,面部青得发黑。
陈大伯没有往那个方向看,他也看不到,小健的尸体早就被警局的人带走了,沈灵雨看到的小健只是他的鬼魂。
小健看见沈灵雨,刚要有动作,似乎被沈灵雨手里的符箓吓到。他抓着上吊绳一提,身子没入天花板之中。
陈大伯的声音有些沧桑,好半天才说道:“没有漏到我们家来,小姑娘你放心好了。”
沈灵雨哪有注意过那些,暖气漏水本就是她的借口,听陈大伯发话,她赶紧点点头。瞥一眼那两腿乱蹬着一直往上去的小健,折回客厅里拉着外婆回了家。
刚一进门,外婆一眼看见在帮着灰叔忙活的许砚,问沈灵雨:“小雨,你不是说小许在修暖气吗?”
正在换鞋的沈灵雨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趴窝。这下解释不过去了。
“外婆,”沈灵雨换上一脸撒娇意味极深的笑,“我这也是怕小健的鬼魂作祟,所以在喊你吃饭时改了主意,进去看一眼。看一眼比较放心嘛。”
好容易哄走了外婆,沈灵雨拉着许砚到一边,小声问:“那个小健,怎样了?”
许砚道:“锁起来了,找机会慢慢审。”
这边两人刚散开,那边外婆端着洗净的水果出来,数落沈灵雨:“我还纳闷儿,暖气前几天还被楼下那孩子看过,说了没事,怎么今儿个漏了。就没你这么胡闹的,一拍脑袋就往里面闯,万一他的魂儿真在屋里没走,你可怎么办?”
往厨房走的许砚顿住脚步,回头问:“外婆,您说小健前两天来看过暖气?为的什么啊?”
“那孩子说他家天花板渗了,来看看是不是我家暖气漏水了,我就放他进来了。然后也没看出个好歹,就又走了。”
许砚稍作思索,又问:“除了小健,这几天还有谁来过?”
外婆哪知道许砚问的什么,哈哈笑道:“除了他就只有你们来过。他还是在二十八那天,你和小雨去置办烟花爆竹的时候来的。当时小灰在炸肉丸子,那孩子也不知敲了多久的门,我才听见。”
沈灵雨和许砚交换了个眼色。许砚怀疑,破坏风水法阵和用血污染镇宅铜葫芦的人,是楼下的小健。
恰巧这时候,许砚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手机翻看了一会儿,趁着外婆不注意对沈灵雨说:“你的猜测是对的。”
手机递到沈灵雨手里,沈灵雨看着发亮的屏幕,不知应该如何是好。王霁云办事倒是周全,把以前银月酒吧里的员工,以工作照的方式发到了许砚的邮箱里。
这里面没有沈灵雨要找的那个名字,却有另一个,被王霁云在名字上标红,注明:“此人工作态度极其认真,在我们接手银月酒吧第二天一早离职,加工资都没能挽留下来。证件上的年纪与真实模样不符,很可疑,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这个人名叫:王煦。
顶着王煦名字的那张脸,是那个脸上总带着几分羞涩的王琨。
王琨就是黑斗篷,这个基本是没跑了。置办年货在市场里遇见王琨,当时他说的是,没有钱交学费,所以要打工支撑自己完成学业。可是沈灵雨在银月酒吧里看到他,可是十月下旬的事情,那时候他不应该在学校吗?
就算是他拉不下面子跟沈灵雨说自己退学,扯谎说自己在攒学费,他十月的时候为什么会跨了个省,跑到新城区的银月酒吧工作?在银月酒吧的工资绝对比他在市场里搬货多,他为什么拒绝王霁云的挽留,离开了银月酒吧?
王琨做出的选择很奇怪,但如果他就是黑斗篷,那么到目前对黑斗篷的所有疑问就都可以解开了。
黑斗篷实际个子矮,王琨也是。外人去到黑山与鬼王接触容易被村民注意,王琨是村里人无碍。王琨混到沈灵雨的学校里和大家打听她,年纪原因,也不会受人怀疑。
沈灵雨甚至怀疑,小健的死和他也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