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倾墨愤愤道:“丫头,你狠!你不回去,还不许他娶别人,还给他按上这么一个隐疾,还说他看见别的女人倒胃,你……你太霸道了!你这是在折磨他、报复他!”
梁心铭道:“谁说我不回去了?”
东方倾墨惊问:“你要回王家?”
梁心铭道:“当然!”
东方倾墨追问:“什么时候?”
梁心铭仍然道:“无可奉告!”
东方倾墨道:“你不信我!”
梁心铭自顾道:“神医帮我达成心愿,我不但不会用那件事要挟你,还会帮你,让你和她永远在一起!”
东方倾墨再次瞪大了老鼠眼。
梁心铭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剪刀,从容举起。
东方倾墨吓得往后缩了缩,道:“你干什么?你别乱来啊!我要是在你家里死了,你怎么解释?尸体怎么处置?”
梁心铭嘴角抽了抽,道:“你太操心了!”依然举着剪刀靠近他脸,将他脸上剩下的两根痣毛轻轻剪了,说“这痣毛太难看,我帮你断了它。”
东方倾墨回神,怒道:“丫头,别太嚣张!”
然痣毛已经剪断了,脸上只剩下胡须。
他极不习惯,好像跟了一辈子的伙伴没了一样。
第106章 老阎王的罗曼史
梁心铭道:“你这副鬼样子站在丰神俊秀的尚书大人面前,就不自惭形秽吗?剪掉痣毛,好歹看着也正常些。”
东方倾墨立即不吭声了。
半个时辰后,他告辞。
临去时问梁心铭:“你就不怕我杀你灭口?”
梁心铭淡然道:“随时欢迎。”
东方倾墨气恼地看着她,正想这丫头怎么一点不怕呢,就听她又道:“我已经被灭口一次了。”
东方倾墨道:“那真是个意外。”
梁心铭不理会他,自顾道:“若是神医记性不好,忘了刚才说过的话,在下也不会怪,但在下保证,哪怕我死了,也会有人将所有的事公告出来……”
东方倾墨正想捋痣毛,手摸了个空。
听了梁心铭的话,他急忙道:“梁公子放心,老夫一向记性好得很。几千种草药都烂熟于心,别说这点子事。”
梁心铭满意地抱拳道:“恭送前辈!”
东方倾墨也客气道:“梁公子请留步。”
从梁家出来后,东方倾墨沿着德政路慢行,一边看街景,其实心里在想刚才的事。他要理清思绪,见前面有家茶楼,便信步走了进去,到二楼要了间雅间。
喝着茶,他默想:“要受她要挟吗?”
不受要挟又能怎么办?
去揭发她,或者悄悄除掉她?
他立即否定:不能这么做!
林馨儿是王亨所爱,林馨儿获罪,最受伤的是王亨。王亨是王夫人心头肉,王亨受伤,王夫人必定会肝肠寸断。王夫人是……他心爱的女人,他不许王夫人有任何事!
再说,他真不敢揭发梁心铭,她既然有恃无恐,肯定有后招。他若泄露了她的身份,谁知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她说要拉上王家和东方家陪葬,绝不是虚言恐吓。
那狡猾的丫头,早就算准了他。
所以,他必须保全梁心铭,并帮助她回到王家,只有这一条路通向完满的结局,让众人皆大欢喜。
拿定主意后,他瞬间有了方向:眼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阻止王家迎娶孟清泉。这个并不难,梁心铭不都替他想好了么,他只要去到王谏面前这么一说……
东方倾墨一想到王谏听到儿子有隐疾时的脸色,就满心期待——能让尚书大人不好过的事,他很乐意干。
想到王谏,他就想起二十年前的事。
那时候,他在杏林中已经小有名气了,有小神医之称,只是他相貌生得实在不雅,二十来岁的人看着倒像三四十岁。他早过了说亲的年纪,先后说了几门亲,对方都嫌弃他长相丑陋,不肯答应;不嫌弃他的,他又看不上。他一气之下,再不肯提亲事,准备就此终老。
一日,孟老太爷病了,孟府请他过府诊脉。
他去后,却在孟府门口被人拦住了。
孟家的下人正在等神医呢,然他们心目中的神医仪表不凡,与东方倾墨相隔十万八千里。东方倾墨往那一站,众人把他上下一打量,见他相貌“清奇”,眼中便带了嘲笑和轻视意味,爱理不理地问他干嘛。
他回道:“小神医,给老太爷诊脉的。”
几个小厮互相对视一眼,忽然捧腹大笑起来。
一个嚷道:“小神医?你要是小神医,我就是小神仙了!”
另一个道:“这贼眉鼠眼的样子,还神医呢!”
饶是东方倾墨常被人耻笑,此时也气得不轻。
他因自卑,性情格外敏感,自卑和自傲两种截然相反又极端的性格在他身上怪异结合,小厮的嘲笑令他自卑感达到极致,傲气也升到了顶点,当时扭头就要走。
他可不是逃跑,是要教训这几个家伙呢。
可想而知,他若走了,等事后孟家查明情况,这几个人耽误了老太爷治病,不死也要被打得半残。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过来了,守门的小厮认得是自家马车,急忙迎上前,要引导马车从角门进去。
马车却停了下来。
一个俏丫鬟先下车,然后回身又扶下一位温婉美丽的姑娘,也没戴帷帽,落落大方地看向东方倾墨。等看清了,也没有大惊小怪,或者露出嫌恶害怕的神色。又开口问他:“请问这位先生,可是来给祖父诊脉的小神医?”
东方倾墨虽然生气,却不好对她无礼,况且她并没有嘲笑自己,因此回道:“正是。”
那姑娘就是王亨的母亲,闺名孟淑英。
孟淑英忙施礼道:“家人有眼无珠,唐突了客人,还望神医莫要怪罪。小妹这就领神医进去。”
原来她怕东方倾墨赌气,不肯进去了,因此要亲自领他进去,这样他碍于面子,兴许能消了火气,不然男客来了,哪轮得到她一个姑娘来引进,也不合适。
果然,东方倾墨脸红了,也不好走了。
他只得道:“如此,劳烦孟姑娘了。”
孟淑英道:“应该是劳烦神医才对。”
小厮们都看呆了眼,也知道闯祸了,一个个心下惴惴不安,正不知如何是好,孟淑英发话道:“俗话说‘人不可貌相’,你们以貌取人,狗眼看人低,不可饶恕。自去管家那领五十板子吧。”说完伸手,请东方倾墨进门。
小厮们齐声道:“是,姑娘。”
一个个大气不敢出,看着他们进去了。
孟淑英一边走,一边找些话跟东方倾墨说,多是请教医理,态度谦虚温柔,令东方倾墨对她好感大增。
从那以后,东方倾墨跑孟府很勤。
后来,他却再也没能见到孟淑英。
他满心满脑都是她的影子,觉得她无处不好、无处不美。这样的美好,鼓起了他足够的勇气。他以为,若是他向孟家提亲,孟淑英肯定不会嫌弃他,但孟家长辈就难说了。
他便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要获得孟家长辈认可,正在这时,却传来孟淑英和王谏定亲的消息,顿时他备受打击。
在孟老太爷寿宴上,东方倾墨见到了王谏——丰神如玉的少年俊彦,和孟淑英是那么的相配,除非瞎了眼,不然谁会选择他东方倾墨做女婿,而舍弃王谏呢?
东方倾墨黯然神伤,远走他乡,先四处游历、给人治病,后隐居在黄山脚下的华阳镇,一住数年。
他以为,今生今世再也不可能同孟淑英相见了,结果十年后,她却带着儿子来找他看病来了。
第107章 侏儒症背后的隐秘
当年温婉美丽的女子,此刻眼中满是忧伤,看得他一颗心揪紧,不禁迁怒王谏,怪王谏没有好好照顾她。
替王亨诊断后,他道,这病无法治。
当时孟淑英就急了,她可是抱着最大希望来找他的,若连他都不能治,她要怎么办?因此苦苦哀求他。
东方倾墨不忍心,答应试试看。
他的话仿佛给了孟淑英承诺,从此把他当成活菩萨一样供着,还在王家的松园专门收拾了一所院落让他居住。
在替王亨治病过程中,东方倾墨询问孟淑英怀孕期间是否出过事,因为他觉得,王亨这病并非是先天生成的。
他道:“先身而生,谓之先天;后身而生,谓之后天。先天之气在肾,是父母之所赋;后天之气在脾,是水谷之所化……”王亨本是个正常的孩子,在母腹中的前三个月都很健康,由于孟淑英没有养好胎,才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孟淑英顿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他心一动,便知有内情,当下也不阻拦她,也不劝慰她,任凭她痛哭,然后再细说原委。
等她停下来,他便诚恳道:“夫人必须告知在下,到底怎么回事,我才能酌情诊治、拟方子。”
事关儿子,孟淑英再不隐瞒,都告诉了他。
当年她嫁给王谏后,两人也曾恩爱过几年。她乃世家女子,性格又温婉贤良,对夫君纳妾倒也没有特别抗拒。王谏先后纳了几房妾,她都坦然的很。直到有一天,卫姨娘出现了,她的生活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卫姨娘是官家女儿,王谏与她一见钟情、难舍难分。为了能与她在一起,王谏动用了王家势力,使了许多手段,而卫姨娘也不计较名分,只为了能留在王谏身边。
终于,两人得偿所愿。
王谏纳了卫姨娘后,从此“六宫粉黛无颜色”,内宅的妻妾全都不在心上了,除了名分不能给,心里眼里只有卫姨娘一个人。两人恩恩爱爱,旁若无人地过上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孟淑英等女都成了摆设。
那时,孟淑英正怀着王亨,才三个多月,面对这情形,唯有暗自吞泪,又碍于脸面和尊严,不肯去俯就王谏,于是夫妻越来越远、越来越陌生。
然天妒红颜,卫姨娘忽然死掉了。
王谏和心爱的女人才相守了几个月,便遭此打击,顿时痛不欲生。因所有证据都指向孟淑英,他便认为是孟淑英害死了卫姨娘,痛斥孟淑英心肠歹毒、嫉妒不容人。
孟淑英当然不肯认这个罪名。
孟家也是大族,孟淑英不是王谏可以随意处置的,加上她还怀着孩子,王谏虽恨她,却不能对她怎么样,只是经过这件事,他们夫妻算是走到头了。
孟淑英先是为王谏宠爱卫姨娘心碎,满怀幽怨酸楚;卫姨娘死时又受到惊吓恐惧,差点流产;最后又被王谏冤枉毒害卫姨娘,心冷心寒,终至绝望、心死,在产前几个月,她简直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如何养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