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泉道:“梁心铭,就是林馨儿!”
孟远翔有些疑惑,询问地看向吴氏。
吴氏摇摇头,道:“我看着不像。”她将孟清泉揽过来,抱在怀里——那身子还在一阵阵轻颤,有时又停了,仿佛在竭力压制,一个压不住,就抖起来——含泪轻声道:“你看错了!要说是有些像,但不是她。若是她的话,王亨见她最多,能认不出来?既认出来,还能任由她考了进士当官?这可是欺君大罪,王家也担不起的!”
孟远翔道:“不错!”
他也觉得女儿吓傻了。
孟清泉忽然不抖也不颤了,坚决道:“我绝不会看错的!就是她——”她双眼射出犀利的光芒,对孟远翔道——“父亲,事情有些不妙,世子和王亨恐怕在溟州查出对父亲不利的证据。之前他当我是他的恩人,想护着我又不愿徇私枉法,才特地让王妃在宴会上宣布我救他的事。不为别的,是为了将来孟家出事能收留我,或许也想娶我,也许是做侧妃,算是报恩。可是没想到苏莫琳突然冒出来……”
随着她分析,孟远翔神情严峻起来。
赵寅回京后的表现,确实很可疑。
“……为今之计,只有杀了梁心铭,才能解救孟家。只要她一死,刑部验尸发现她的女身,便是欺君大罪,追查下去,发现她的真实身份,王家免不了被牵连。只要王家父子倒了,我们才有出路……”
“万一他不是林馨儿呢?”
“是她!你们一定要相信女儿!当时,她见苏莫琳羞辱女儿,露出讥讽的笑,正好被女儿转头看见了。她还不收敛,还对着女儿挑衅、示威,那眼神就跟当年林馨儿一模一样。她最恨女儿,所以没能控制好自己。”
“真的吗,那可怎么办?”
“是真的。后来她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女儿越发肯定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
“我还是不敢相信。”
“母亲,你总说吴表哥太糊涂,白送了性命,但若是他察觉梁心铭是林馨儿,他当时的举动就能说通了。想想看,若是会试验身验出梁心铭是女子,那会是什么后果?”
吴氏想起吴繁的惨死,有些相信了,但还是疑惑,“可是会试验身,梁心铭确实是男人啊!”
孟清泉道:“那是她狡猾,骗过了所有人。她既要参加科举,肯定有备而来。我虽不知她用的什么手段,却敢肯定她做了手脚……”她努力说服爹娘
孟远翔默默听她母女说了半天,才沉声道:“不管清泉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们没有退路了,只能一试。”
吴氏愕然看着他。
孟远翔道:“王亨至今不现身,肯定在暗中追查线索。——当年溟州的官员,好些都调去了别的地方。赵寅对此事绝口不提,十分蹊跷。皇上也不提……虽然海盗一事为父问心无愧,但小畜生心狠手辣,一心要置我于死地,只要揪住一点点把柄,为父都难逃此劫。我在溟州数年,不敢说没留下任何首尾。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吴氏紧张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比如想法子揭穿梁心铭,让她自行暴露,也免了我们冒险。”
孟清泉坚定道:“她不会给这个机会我们的。想接近揭穿她,同样冒险。都是冒险,不如杀了她,一了百了!还能利用尸体做文章,结果要稳妥的多。”
她的眼神,十分的决绝。
“一了百了”四个字提醒了吴氏,忙点头道:“是娘忽略了,还是杀了她干净。老爷……”她看向孟远翔。
孟远翔道:“冒不冒险都是一个下场,那就这样行。”
接下来,三人便商量如何刺杀梁心铭:在京中刺杀的好处是能迅速将王家牵扯进来,皇上肯定要召回王亨,从而掐断了他的调查,挽救孟家。一旦梁心铭暴露身份,左相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扳倒王谏的机会,那时一切都好办了。若等梁心铭出了京城再动手,变数就太多了。
最后,孟远翔和孟清泉都决定在京中动手。
孟清泉一想到梁心铭对她的笑,一刻也等不得了。
从今日起,除非梁心铭销声匿迹,否则,她将寝食难安。
这是她们之间的斗争,孟王两家只是陪衬!
“梁心铭被皇上召进宫去了。”孟清泉道
“可知是什么事?”孟远翔问。
“不知道。”孟清泉止不住一阵嫉恨。一个女子科举出仕,还能中状元,不凭美色而是凭才能得到皇上重用,和男子们并列朝堂,足以让天下女子都嫉妒。她要毁掉这个独一无二的女状元。等揭开梁心铭的身份,相信没有任何男人会容忍她,连皇帝也不会!
“皇上太看重她了。”孟远翔更坚定了杀梁心铭的决心。女儿说的对,王亨得这样人相助,孟家别想幸存!
“真是自不量力,居然想到考状元!等她身份暴露,看人怎么说她,等着皇上让人鞭尸吧。”吴氏一想到梁心铭是林馨儿,还做着官,就感到不寒而栗。
第316章 恩赏
“人不用多,多了容易引起对方警觉。”孟清泉道。
“就让老狼去吧。”孟远翔想了一想道。
老狼不是普通护卫,是他在徽州任上救下的江湖人,后来就一直留在他身边,成了他的心腹。
孟远翔吩咐老狼守在皇城南门外,等梁心铭出宫后,监视并寻机会刺杀她,“梁心铭多次被刺杀不死,身边肯定有高手。那个赵子仪不是等闲之辈,你要小心。”
老狼裹着黑色的披风,遮住头脸,融入了街头人流中。
※
皇宫,吴贵人痴等了一夜。
次日清晨,她让宫女去打听昨夜的情形,宫女的回复令她错愕:皇上昨晚和梁县令下了一夜的棋。痴痴的等待,浓浓的失望,酸楚的幽怨,此刻都汇成羞辱和愤怒。
梁心铭简直就是大靖的龙阳君,把王亨迷成了断袖,又来迷惑君王!一想到将来皇上不理后宫女人,却宠爱一个俊雅的臣子,吴贵人就觉得未来一片晦暗。
她还未想好怎么对付梁心铭这个外患,小西又来回:昨晚董贵妃亲送宵夜给皇上和梁大人,皇上夸贵妃有心。
吴贵人气道:“她就是故意的,故意的!”
大晚上弄那么丰盛的宵夜,吃了还能睡着吗?到底是贵妃,在宫中待久了,比她会争宠,瞧这手段……可是,身为皇上的妃子,如此不顾惜皇上龙体,简直该死!
吴贵人很煎熬,思来想去也没个主意。
她自进宫那天起,摆的就是不争的姿态,靖康帝常说她“心无旁骛、恬淡怡然”。若是她为昨晚的事弄出动静来,比如去皇后面前说梁心铭以男色魅惑君王,那形象就坍塌了。到时不但嫔妃们会挤兑她,便是皇帝也不会再宠爱她。若是就这么不理不问,她又放不下。
她觉得自己离孟清泉更近了一层,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比孟清泉还要漫长枯寂的守候和等待。
她便化身成了孟清泉,看到了孟清泉凄惨下场的背后:
王孟两家长辈定的婚约,孟清泉有什么错?
王家娶了林馨儿,多少年了都没人知道,要不是王亨自己说,谁知道?王家长辈隐瞒此事,用心不言而喻,就是嫌弃林馨儿家世贫寒!王亨病好后,就想重新为他娶官宦世家女子。谁知道林馨儿的死有什么龌龊内情,没准是王家自己人所为。因为王亨不忘那个童养媳,王家长辈拗不过他,他又在仕途上越走越高,孟清泉就成了无辜受害者。
吴贵人以前对王亨的深情很赞赏,现在却无比痛恨:不过是惺惺作态而已。他应该猜到是亲人害死了那个童养媳,所以感到愧疚,却用孟清泉的一辈子来填补。若是那个林馨儿没死,吴贵人绝不相信他会一直对她这么深情。说不定啊,他会干出和孟清泉私通的事。甚至和他老子一样宠妾灭妻也不是不可能……
吴贵人又想起自己:虽得君王宠爱,不知多少人视她为眼中钉,各种手段都使出来了;现在,连男色都借用上了,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忍不住潸然泪下。
撒了几滴泪,又急忙擦去。
谁知今天皇上会不会来?
若见她双眼红肿,怎么解释?
她就担心起来,忙唤小西打水来洗脸,然后重新化妆,收拾得清清爽爽的,等候不知何时会驾临的天子。
洗脸的工夫,她终于想出一个主意:她要与孟清泉联手,宫内宫外互相呼应。孟清泉就要嫁给赵世子了,身份和地位与往昔迥然不同,这样的翻身,真是爽快!
她昨天忙着迎接皇上,竟不知道朱雀王府发生的事。
……
梁心铭丝毫不知自己凭空多了个莫名其妙的情敌。
御书房,沈海指挥宫女端来洗漱用品,梁心铭和皇帝一块刷牙、洗脸。洗罢,宫女打开一个精致的瓷瓶,双手托着送到靖康帝面前。靖康帝抠了一团抹在脸上,一边揉搓,一边招呼梁心铭:“梁卿,来擦这个。”
梁心铭便有幸享用了皇帝的养颜膏,清清爽爽的,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香气,不像女人的脂粉那种甜香。
靖康帝见她食指沾着脂膏凑在鼻子底下嗅,不禁微笑,问道:“爱卿何时回去?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不如等过了年再上路,省得天寒地冻的,年关还漂泊在外。”
梁心铭忙道:“过年是要合家团聚。微臣是为公事进京,既然公事已了,在京城过年,还是在半路过年,都没区别。早些回去,也免家中妻女牵挂。衙门公务也耽搁不起。”
靖康帝沉吟道:“也好。”又朝她身上扫一眼,转身吩咐沈海道:“那海獭皮的衣裳做好了?拿来给梁爱卿。”
沈海道:“是,皇上。”忙命人去拿来。
靖康帝又对梁心铭道:“北边进贡了海獭皮——就是朕昨儿穿的那个——还剩下一点儿,朕前日见爱卿穿的单薄,就都赏给爱卿了,让他们按爱卿的身量赶着做出来。”
梁心铭急忙磕头谢恩。
这是年终福利,也是脸面,不说别的,单是皇帝这份体贴的心意,比随口赏什么金银财宝要真心多了。
靖康帝忙叫起。
少时,沈海的徒弟将衣裳取来了:一件皮马甲,一件皮斗篷,说是皮子不够,做了一件斗篷后,剩下的就只够做马甲。马甲就是无袖对襟的;斗篷外面配的是墨绿素缎,领口绣如意纹,下摆绣鹏飞万里的图纹。
靖康帝立即要梁心铭将马甲穿上,斗篷系上,看后笑道:“还不错。原来也有两件现成的,只是上面有龙纹刺绣,恐怕逾制,不能给你穿,所以才让他们重新做了。”
梁心铭忙道:“皇上费心了。微臣感激涕零。”
靖康帝摆手道:“朕早朝去了。”又嘱咐她几句,交代完毕才走,沈海让徒弟送梁心铭出宫。
梁心铭急于离京,当然不是因为放不下衙门公务,牵挂惠娘和朝云是一方面,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再过五天,她大姨妈要来造访,没有惠娘掩护,她怕暴露了。
第317章 女人的天性
来京城之前,东方倾墨为她配备了调经的药丸和滋阴补血的药。半路上她月信来时,便刻意放缓赶路速度,每天早早投宿,安顿后便吩咐胖胖炖药,然后三人同吃,说神医嘱咐的,这药驱寒暖胃,必须得吃。就是上厕所也方便,往路边野地里一钻,完事就走,谁知道是她留下的。
在京城就没那么简单了,极容易暴露,加上孟清泉这个隐患,梁心铭必须尽快离开,不给她可趁之机。
至于孟清泉……
梁心铭陷入沉思。
梁心铭出了皇城南门,一眼看见赵子仪牵着马等候在外,见她出来双眼一亮,“大人!”
梁心铭微笑道:“昨晚急坏了吧?”
赵子仪笑道:“还好。”看见她安然无恙,所有的担忧、焦虑和胡思乱想都像阳光下的积雪般消融了。
梁心铭也不多解释,翻身上马,道:“回家!”
赵子仪忙也上马,紧跟上来。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再过两天就过年,阴沉沉的天气也阻止不住年关忙碌的脚步,街上人马纷纷,风帽遮住头脸,只见面前喷出的团团白气,还有顶着寒风的说笑声。
梁心铭兴起“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感触,想着回家什么都不用带,一定要给惠娘和朝云带些东西。
刚想到这,转头就看见右边一店铺,门脸十分体面,匾额上书“伊人坊”三个大字,不由心中一动。
这是忠义侯方家的产业,专为人定制大靖最时新的衣服。这里做的衣裳,布料新,式样新,女红刺绣精美,且针对每个客人的气质和外形特点一对一设计,哪怕两个客人选了同一款衣裳,做出来后,细节方面也绝不会相同,是豪门贵族和商贾巨富制衣的首选。
有这些好处,价钱自然也贵,等闲人是定制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