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笑道:“只因我看到了两个圆圆。”
陈圆圆一惊,随即坦然笑道:“夫君开什么玩笑?明明只有爱妾一个在此,怎么会生出两个圆圆呢?”
吴三桂便调笑她:“爱妾无须惊慌,更不要吃醋!我想那只是我的幻觉而已。”
陈圆圆听后,神情为之一轻,然后也调笑吴三桂说:“夫君莫非有纳妾之心么?”
吴三桂笑道:“本人已因圆圆而应接不暇,哪有闲情逸致纳妾呢?”
陈圆圆便笑骂吴三桂:“夫君不必过谦!”
两人调笑了一阵之后,陈圆圆突然问吴三桂:“不知夫君眼中所见的两个圆圆各是什么样子?”
吴三桂说:“一个如真实的你。一身娇态,满脸风情,使人油然而生爱怜之心。”说完,吴三桂忍不住向陈圆圆伸过手臂,将陈圆圆的红酥之手抓过来,放在自己宽大厚实的掌心之中一阵把捏。
陈圆圆心里顿生一种柔情蜜意。她娇滴滴地又问:“那么另一个是什么样呢?”
吴三桂说:“另一个如梦中之你。有头无躯,虚虚幻幻,让人顿生肃穆之心。”吴三桂说完,不由自主地审视着陈圆圆来,仿佛想从眼前的陈圆圆身上找一些梦幻之中的陈圆圆的影子来。
陈圆圆娇嗔道:“贱妾在夫君眼中如此令人害怕么?”
吴三桂道:“不是因为爱妾不美,这只是我的幻觉而已!”
陈圆圆问:“夫君想没想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奇怪的幻觉呢?”
吴三桂说:“我虽然没细想,但心里却能想出个大概来。”
陈圆圆问:“是什么呢?”
吴三桂说:“我想,第一个圆圆是我情感之中的圆圆;第二个圆圆是我精神之中的圆圆。”
陈圆圆问:“怎么会这样呢?”
吴三桂说:“因为第一个有血有肉,真真实实的,让我产生爱恋之心;而第二个如梦似幻,虚无缥缈,令我生产肃穆之感。发乎于情,愉悦于体,自然是因为情感所致,所以说,第一个圆圆是我情感之中的圆圆。清醒于目。警醒于心,自然是因为精神所致,所以说,第二个圆圆是我精神之中的圆圆。”
陈圆圆没有想到吴三桂竟然能有如此多的说道,心里对吴三桂的敬慕之情又增添了几分。因为在她看来,吴三桂并非那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饱学之徒,能有此看法,全在于他的悟性奇高。
吴三桂说完话之后,并没有看陈圆圆,也没有看远处的天空,也许他什么也没有看,只是在沉思默想着什么。
陈圆圆见吴三桂没再说话,知他心有所思,便不打扰他,也一门心思地想自己的心事。
吴三桂突然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陈圆圆答道:“八月中秋。”
吴三桂惊呼道:“八月中秋?”然后便叹了一口气。
陈圆圆本想问他何故叹气,但见吴三桂并没有告诉她的意思,便不再开口询问。她认为:作为一个聪明的女人,该问的便问,不该问的不要问。该说的才说,不该说的不要说。
吴三桂说:“今天晚上,大家都到这葡萄架下饮酒赏月吧!”
陈圆圆感到奇怪:按说赏月应该到空旷之处去,怎么能够在葡萄架下赏月呢?然而,她话到嘴边,并没有说出来。她只是答应道:“我等下告诉大姐他们。”她所称的大姐便是吴三桂的结发妻子张氏。陈圆圆一向都很敬重她,所以,张氏也对陈圆圆很爱怜,有如亲姐妹一般。
晚饭之后,吴三桂及他的妻妾儿女们都来到了葡萄架下。佣人们早已在葡萄架下摆好了桌子椅凳,新鲜果品。桌上中央摆着一盒大月饼,旁边还摆着一瓶女儿红。
女佣为吴三桂、张氏、陈圆圆分别斟了一杯女儿红。陈圆圆见机,端起酒杯向吴三桂和张氏敬酒。
张氏虽不喝酒,也抿了一口以示感谢。吴三桂从来没有这么礼待过她,何况还有圆圆的殷切服侍,所以张氏特别高兴。
儿女们在葡萄架下吃了些月饼水果之类的东西,便到花园之中玩耍去了。张氏与陈圆圆说着贴己的家常话。陈圆圆在与张氏拉家常时,不时用目光瞟着吴三桂。
吴三桂躺着,在看远处的夜空。
夜空深邃而幽远,月光皎洁而明亮。他看着夜空,突有一奇异发现:离月亮越近的星星越暗淡,离月亮越远的星星越明亮。
他在想:是因为月亮使得星星暗淡了,还是因为星星自己暗淡了?
月亮已高高地爬到了天空。
儿女们已回家歇息去了。张氏也生倦意,起身离去,只有陈圆圆仍在陪着吴三桂。
月光透过葡萄叶,漏下点点清凉的光斑。
吴三桂突然对陈圆圆说:“月光如此迷人!爱妾弹奏一曲如何?”
陈圆圆手抱琵琶,手指在弦上轻拂一下,一串清音便从弦上飞出,直向暗淡而又深邃的夜空飞去。
陈圆圆问:“不知夫君要听什么?”
吴三桂说:“爱妾弹奏东坡的《明月几时有》来听吧?”
于是,陈圆圆便边弹边唱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时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弹完之后,陈圆圆仍抚着弦,仿佛沉湎于此曲的情境之中。
二、吴三桂与陈圆圆月下谈禅
月亮已空空荡荡悬至中天,普天之地便都笼罩在皎洁而清寒的月光之下了。
吴三桂听完陈圆圆演奏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之后,便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没有再说话。他仿佛在看着浩瀚夜空里的繁星,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陈圆圆自从上午与吴三桂在这葡萄架下闲聊之时起,便已观察到吴三桂有着满腹心事。只是她对吴三桂为何会有那么多的心事无从猜起。按理说,家仇得报,封侯拜相都是人生极乐之事。吴三桂即使不乐,也无理由生出许多烦忧来的。因此,她一直想问吴三桂何故如此?然而,她却一直拼命地压制着自己这种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