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姑姑送上来了热茶和点心,四爷拿了块白糖糕吃了一半放下了。
太后笑道:“一家人不讲这些虚礼。你在我这里坐坐就赶紧回去歇着吧,明天一早还要早起呢。”
回了无逸斋,送上来的东西,四爷只就着肉松喝了一碗粥。
泡过脚往床上一倒,李薇喊来按摩太监给他松筋骨,慢慢的把今天在畅春园的事说给他听。说到选秀时,她道:“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列名单,拿来给你看看吧。”
早就知道要选秀,偏偏今年的人攒下来的还多,她是照着各府的适龄男孩的名单列的,没媳妇的满十五的都要看一个,哪怕暂时不急着娶也先把人给列上。
还有宫里的几位小皇叔也都差不多了,放两年前还能等等,今年只能一口气全指了,然后在两三年内完婚。
还有弘时也要指了,他就是前两年耽误下来的。
最后是弘晖,他的继福晋指了也有两年了。今年给他办个喜事,扫扫晦气。
四爷趴着一路嗯嗯的听,最后眼皮也不抬的道:“薇薇弄得挺好的,就这么办吧。”
她可真怀疑他刚才听了没有。
刚这么想,四爷添了句:“弘晖的等等,下半年再办。先办弘时的。”
李薇犹豫了下,她想的是先办弘晖的。一来,弘晖是大哥。二来,四爷显然还是要粉饰太平,不管查出来的是什么,表面上必须是天下太平的。
她道:“我想还是先办弘晖的好些。”
四爷长长的叹了口气,听着就累得不得了。他摆摆手,按摩太监退下去,他翻过来,拉着她的手说:“朕……打算冷一冷弘晖……”
围在弘晖身边的人太多。企图借势的人也太多,这样下去就算他再想保存弘晖,也挡不住这层出不穷的阴谋。再来几次,就算他再相信弘晖也不得不办他了。
所以今年他就没宣弘晖进园子,只赏了菜下去。
忙完过年后,李薇才从弘昐那里听到了后续。刚安斩立决,他暗害弘暾的理由则变成了他给内务府介绍生意,却被弘暾发现他以次充好,打算具折参他一个藐视圣恩,刚安惧怕之下就下了毒。他想把黑锅盖到大贝勒头上去,结果十三爷明查秋毫给发现了。
之前刚安阿玛丢爵的事也成了刚安暗恨弘晖的佐证。五格再次上折告刚安恶逆,对他甚为不恭,求其速死。
刚安斩后,无人收敛。
这件事就这么抹了个干干净净。
二月初八,皇陵那边递了封折子过来,参在皇陵守墓的八爷在皇陵饮酒作乐,亵玩民女,是为不恭不敬。
四爷跟着下旨训斥,将先帝时八爷的罪证又拉出来说了一遍后,将八爷贬为庶人。
郭络罗氏耻与其夫为伍,仰药自尽,四爷恩旨罪不及妇孺,准郭络罗氏收葬,但不许其以皇子福晋的身份下葬。
明眼的自然看出这一前一后里,八爷府估计在弘暾被害中插了一手。
转眼就是三月了,春回大地,草木返青。
李薇进屋看四爷盘腿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本折子在看。
“老八的请罪折。”他道,顺手放到了一边。
李薇拿过来大概扫了一遍,八爷的折子写得相当高端。他首先很直接的承认了他在皇陵里寂寞之下跟附近的民女发生了一段美好的爱情,这自然是他的错,皇上训斥得很对,他无颜面见皇阿玛,被贬为庶民他心甘情愿。
跟着提郭络罗氏,都是他让郭络罗氏颜面无存,她才会气得自尽。
李薇看完不免皱眉,她觉得有点恶心了。这八爷怎么跟打不死的小强似的。
四爷拉她坐下,把折子随意放到架子上,笑道:“快了。”
三月中旬祭皇陵。四爷没有亲去,让弘昐和十三爷走了一趟。
十三爷特意去看了眼在皇陵附近被人看管着的八爷。
就算是贬其为庶民,也不意味着就放他自由了。只是他不再姓爱新觉罗了而已。弘旺已经被出继了,八爷的那个女儿也会在今年抚蒙。
八爷跪在庭院里,两个太监手拿一尺三寸长的红漆戒尺站在两边,在他面前的是个手捧圣训老太监。十三爷仔细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这人是魏珠。当年在先帝爷身边侍候的副总管太监。
皇上登基后,魏珠就已经告老了。这是万岁不知道从哪里又把他给挖了出来。
魏珠笑眯眯的,还是老样子,说话轻声细语,透着那么一股恭敬味儿。十三爷看魏珠半弯着腰,一口一个:‘八爷您听好……’
魏珠早年也是常常替先帝传旨晓谕大臣,不管先帝是想赞、想夸、想骂,哪怕是奚落,他都能把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说得含义深远。他又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的,念的是先帝的圣训,再没有比他更理直气壮的了。八爷这跪也跪得理所当然。
十三在院外看,想起了自己当年也是被皇阿玛派来的人这么一句句问着,他答一句,就要磕一个头。
他看了半晌就出去了。守院子的太监跟着出来,一直躬着腰赔笑道:“奴才不敢怠慢差事,每日寅时初刻奴才等侍候八爷起身,用过茶饭后就在院子里,面朝皇陵侍候八爷。午时休息一刻,侍候八爷用茶饭,再侍候八爷几个时辰,晚上亥时三刻歇下。”
十三慢慢走出去,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他道:“好好侍候八爷,你们的忠心,皇上会知道的。”
太监立刻一脸的喜不自禁,恭敬道:“奴才知晓。”
他带着一路尘土回了京,特意拐去了长安街。见八爷府外已经用油布给围了起来,里头狼烟动地的,枯花萎木,破石烂砖都堆在外头。
他先去了园子给皇上磕头,第二个去了崇文门外的九门提督衙门,最后才回了府。
一路奔波,满身疲惫。却顾不上梳洗,先去看望兆佳氏。
兆佳氏自弘暾去后就瘦成了一把骨头,原本就染上白霜的头发一下子白了大半。她见到十三爷盈盈起身,满脸是笑,温柔的侍候他梳洗更衣,就让他去侍妾那里休息。
十三对她道:“万岁赐了我一个园子,咱们去园子里住住吧。我也松快松快。”
兆佳氏不大想去,但也不肯扫他的兴,就问:“园子在哪儿?万岁赐名了吗?”
十三笑了下,“万岁说要赏我个园子,问我看中哪个,我就把老八的承泽园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