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半个小时后,她到了沧江东渡口,风很大,江边泊靠了很多船,相隔百来米才有路灯,夜里没什么人,只有风声。
她刚下车,苏万江就上前,穿了件破旧的夹克,有些驼背,还不到苏倾肩高,抬头盯着她:“钱呢?”
“我说了,”苏倾耸耸肩,“没有。”
苏万江一把扯住她的衣领,一巴掌重重甩过去:“老子让你拿钱你听不懂是吧!”
娘的,往死里打呢。
苏倾吐了一口血沫,用手背碰了碰红肿的脸颊。
“呵。”她冷笑了声,指腹摩挲着嘴角的血,舔了舔牙,尝到一嘴血腥,抬头,看苏万江,眼里凝了一层冰,“你给我的那点骨血是有多贵,就算是天价,我他。妈。的还了二十五年也该还清了。”
苏倾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也没有兴趣去了解,只是儿时听隔壁的空巢老人说过,她母亲长得很漂亮,嫌她父亲没本事,在她五岁的时候就跟一个经商的男人跑了。
苏万江从那之后开始喝酒赌博,开始打她骂她,打累了,就让她出去赚钱,弄不到钱,就继续打她骂她,如此反复。
她的学历文凭都是假的,签了天宇之后念了两年表演,在此之前,她没有念过一天书,小区里住了一对当老师的夫妻,她每天捡完了垃圾会去学字。
不过,后来苏万江就不让她去了,具体哪一年不记得了,反正身高长到可以骗人说自己成年了,然后领半个成人的工钱。
她曾经无数次拿了把菜刀盯着睡着的苏万江,不过,就是没砍下去,她不恨她那个跑掉的母亲,这样的男人,不跑才是傻子,就是有点恨自己造孽,怎么摊上这么个爹。
苏万江正死死瞪着她,那眼神,有深仇大恨一般,他骂骂咧咧了几句,满嘴酒气,扑过去还要动手。
突然,男人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少给我演什么父子反目的戏码,快点还钱,我们哥几个没耐心。”
苏倾这才发现,一艘船后,藏了三个男人。
她立马警惕了:“你们是谁?”
三个男人,都穿一身黑,身形比一般人高出许多,有两个脖子上都有纹身。
“我们是谁你甭管,”为首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摊开,“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父亲欠了我们五百万,有钱还钱,没钱,”男人扭头,对苏万江狞笑了声,“那就留下一只手。”
苏倾看了一眼字据,是天豪赌场,江北最大的娱乐场。
苏万江又去赌了。
“倾倾,”苏万江冷声催促,“你快给他们钱。”
苏倾目光凉凉地看着他。
苏万江急红了眼,不耐烦地吼:“还愣着干什么,快让你经纪人送钱过来,快点!”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的亲生父亲,不过五十多岁,头发全部白了,因为常年酗酒,面色浮肿又苍老,有些驼背,走路总是躬着背。她小时候听人说过,她长得很像她那个跑掉的母亲,只有眼睛,微微上翘的凤眼,和她父亲一模一样,英气又好看。
只是,苏万江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浑浊又阴鸷。
这个男人,是她的父亲。
苏倾自嘲地笑了笑。
“不给钱是吧?”男人把字据收好,司空见惯似的,淡定地吩咐身后的人,“把苏万江的手砍下来。”
苏万江吓得哆哆嗦嗦后退。
“我给,我给!”他扭头看苏倾,眼神凶狠,“老子要是没了手,你也别想过一天好日子。”
从她出道后,这样的威胁苏万江就屡试不爽。
这次,她却像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发笑,抱着手旁观。
“还等什么,把他手砍了。”
那两个纹了身的男人,从腰间抽出了刀,一左一右制住了苏万江,嚼着口香糖,目光打量苏万江的手,似乎在思考从哪个地方开始动刀。
苏万江腿软,被按在了地上,他嘶声大喊:“别砍我的手,别砍我的手。”
男人们置若罔闻,把他的一只手按住。
苏万江吓得青筋直跳,他梗着脖子回头,红着眼冲苏倾喊:“倾倾!”
“倾倾!”
“倾倾救我!”
“倾倾……”
这个世上,只有这个男人是喊她倾倾,要钱也好,翻脸也好,还是喊她倾倾。
苏倾撇开眼:“我给。”她说,字字如鲠在喉,“我给你们钱。”
她颤着手,拨了经纪人的电话。
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
男人啐了一口唾沫:“少给我耍花样。”目光阴沉,像毒蛇一般,盯着苏倾,“你要是敢玩我们,我连你的手一起砍。”
苏倾挂了,又拨了另一个号,响了两声,通了,她低声喊:“笙笙。”
“帮帮我。”一字一顿,艰涩,又无助。
她微微哽咽着:“你帮帮我。”
电话里,姜九笙一句都没有问,她说:“别慌,我就来。”
苏倾抱着电话,泪湿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