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沫黎愣了一下,而后拿了纸巾蹲下来替她擦眼泪,轻声唤道:“顾安,顾安?”
顾安怔怔地看着蒋沫黎,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姬瑜敏。她应该是顾安。
对于这小半场与剧情脱节的哭戏,齐鸣到底没说什么。他没有斥责,也没有夸奖,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重拍了一次。
但后来顾安无意间撞见蒋沫黎和齐鸣在吵架。他们吵得很凶,蒋沫黎甚至动手扇了他一巴掌。
“万一她走不出来了怎么办?你每回都这样,上次那个得了精神病进医院……”
他们的声音愈渐模糊。而后传来齐鸣的怒吼,“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好命!演戏的天赋又不是天生的。她们既然想走这条路,哪怕再难,也只能坚持下去!!”
第11章
那天她们要拍在美院的最后一场戏。
顾安闭着眼任由化妆师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迎面吹着热空调,几乎要睡昏过去。事实上她真的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时发现化妆间内只剩下她和蒋沫黎。
“醒了?”蒋沫黎看向她。
顾安点点头,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拎起盖在膝盖上的驼灰格纹大衣。她记得这是蒋沫黎今天穿的衣服,忙起身递过去,说:“谢谢。”
化妆间由狭窄的储物室改造而成,没有窗户,光线昏暗。临时摆了两套桌椅、镜子和挂式白炽灯。蒋沫黎靠着软椅,身体往后倾。她今天穿了丝袜,接过大衣搁在交叠在一起的长腿上。
“我睡了很久吗?这儿怎么都没人?”顾安问道。
“最多十来分钟,不算久。其他工作人员出去帮忙维护秩序了,毕竟这场是外景,会有很多围观学生。”蒋沫黎把玩着一支口红。
“哦……”顾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情况下,她总是为自己的笨拙而感到懊恼。
蒋沫黎瞥了她一眼,忽然说:“刚才那个化妆师走得太急,忘记帮你擦口红了。”
顾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仅如此,大概是太仓促的缘故,整体妆容都略显粗糙。她急忙起身去柜台上翻找化妆品,有眼线笔粉底液睫毛膏,却偏偏没有想要的口红。
“用我的吧。”蒋沫黎说。
顾安转过身,看见她手中的香奈儿口红,下意识地抿了抿唇。然后蒋沫黎走了过来,她并没有直接将它递给顾安。
旋转管身,露出些许磨平的棱角,显然她经常使用这只颜色。
顾安倚在桌上,伴随蒋沫黎的靠近,她紧张地往后缩。实在无处可退,她双手抓紧了什么,硬质的桌角硌得手心生疼。
蒋沫黎在她面前停下,两人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会太暧昧,却又透着点亲昵。
顾安张了张嘴,这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厉害,像是沙漠里缺水的旅客。
下一瞬,蒋沫黎给顾安涂上口红。她的手指冰凉,却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来回拂试晕抹,令某人的脸部骤然升温。
“ok,很好看。”蒋沫黎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抽了一张纸巾擦掉手上残余的红色印渍。
顾安心想,你笑起来更好看。
而后她结结巴巴道:“这、这是什么色号?”
“我嘴上的,跟你一样。”蒋沫黎笑着将那支口红塞到她的衣兜里,说:“送你了。”
后来过去许久,顾安一度不明白蒋沫黎送给自己这支口红的意义。也许没有任何意义,但她格外珍惜,每回拿起它都想起冰冰凉凉的手指在自己唇上描摩的炽热温度,舍不得用。
也就是那一天起,顾安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彻底陷入了《姬小姐》的电影世界。犹如一脚踏进泥潭深渊,已然覆水难收。
……
秋末初冬,唐山月带着姬瑜敏从岛上回来了。除此之外,还有七幅藏在纸箱里一同快递的画。
姬瑜敏放心不下母亲的重病,一下车便匆忙赶往医院,忽闻噩耗,母亲必须做一场生死攸关的大手术。
与此同时,她们的同性情.事被先前威胁姬瑜敏的男学生捅到了校长处。
美院风气开放,但唐山月的已婚身份让这件事完完全全变了个性质,在大家眼中,这是明晃晃的出轨。
学生抗议,家长闹事,最后这事儿上了新闻,一堆记者扛着相机追在校园里吵着要采访。
姬瑜敏头一回如此深切地感受到她与唐山月之间的恋情是不对等的。的确,她们相爱。唐山月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快乐,慷慨地给予金钱,让她不至于在医院催债和生活困境下手足无措。
但她却不能让唐山月拥有同等的幸福。
顾安演完这场戏,坐在楼梯石阶上久久回不过神来。她的眼眶红红的,吸着鼻涕,仰头望向天空。
夕阳美不胜收。飞机在蓝底白云上划开长长的轨道,虾红交织着深紫,偶尔又呈现出烈焰般滚烫的橙色暮雾。
蒋沫黎就在她身旁,轻轻拍着她的肩,哄道:“顾安,等下我们去吃酸辣粉好不好?”
顾安带着哭腔说:“我不想吃酸辣粉。”
“那你想吃什么?我都陪你去。”那天蒋沫黎的声音太过温柔,以至于让顾安产生了一种错觉,她们是不是都还没从戏中走出来。
然而最后她们到底也没吃成这顿饭。剧组临时定了机票,一行人匆匆赶往f市附近的滨海小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