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盛云锦自己握着笔临摹书本上的诗文时,他有些欣慰骄傲的这般想着。
可下一瞬,他脸上的表情便变了。
大概是小孩子力气小,一直握着笔感到了疲惫,所以盛云锦便松了手,笔杆顺势在桌上滚落。
盛老爷见状笑了笑,还未开口说些什么,下一瞬,便见到那毛笔又忽的凭空立起,就像是被人操控一般继续在纸上滑动着。
嘴巴微颤,他不敢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脑海中下意识的想到了奇闻异志中常说的精怪之事,他忙朝盛云锦走去,害怕的想要抱着女儿离开这里。
可在和盛云锦的眼睛对上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自小就平淡无波的瞳孔中,不知何时,已经笼罩了一片淡薄的金光。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事情,只是漠然的收回视线,继续随着心意操控着笔杆书写。
…
也是在那天之后,一个年迈的老妇人主动到盛府来拜访。
她虽然看着年迈,可是一举一动又都透露着那个年纪不该有的灵动有力。
女人自称是千里之外问仙山的主人,因为感受到了盛家出现的灵力,所以便来一探究竟。
见到盛云锦时,她直言盛家夫妻二人是护不住这孩子的。
倘若留盛云锦继续在这里长大,她身上的异常被人发现,只会被这里的人当做不详之人,到那时,陷于舆论谣言的盛云锦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若是让女人把盛云锦带走,那么她会倾尽心力来教她修道。
若日后学有所成,得道成仙,莫说是寻常之人,便是此间帝王也耐她不得。
也就是在那天,年仅三岁的盛云锦被女人收徒带走。
此后的每一年,盛氏夫妻二人都会收到一只灵鹤带来的玉瓶。
玉瓶被打开,里面是女人用灵力记载的盛云锦修习时的面容。
十几年来,纵使盛氏夫妻可以寻到千里之外的问仙山,可却不能以寻常人之力登上那问仙山顶,更遑论见到他们的女儿。
唯有通过那女人送来的玉瓶来知道盛云锦在一年一年的长高,容貌也在一年一年的变得成熟。
…
后来,在盛云锦被带走的第十六个年头,盛氏夫妻收到的不再是灵鹤带来的玉瓶,而是一封信纸。
上面寥寥几字,是盛云锦的口吻。
她只写明说她师父已经去世,而盛云锦自己,也寻到了新的去处。
对于父母,她缺少应有的感情,所以言辞文字之间寡淡冷漠,甚至这一封信,都是因为她师父临终之前的嘱咐而写。
自此之后,盛云锦再无音信传来。
而她那所谓的去处,便是问仙山所在的新源县城内,司府。
这一待,便又是十年。
…
司慕沉默的听着,面上没什么触动,可实则内心已经被愧疚和自责充斥。
在京城会遇到盛云锦的生身父母,是司慕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她以为,以为盛云锦自小随着师父在问仙山长大,以为她是被师父收养的孤儿…
她从未想过,盛云锦在这世上还有亲人…
司慕知道,倘若她曾经开口问的话,盛云锦是一定会告诉她的。
可是,偏偏她没有问过。
依照盛云锦的性情,她不问,那么她便不会说。
盛云锦不懂感情,理解不了父母对她的关怀,也理解不了他们多年以来盼望女儿归家的急切心情。
可是,司慕懂。
就是因为懂,所以她才会更愧疚也更自责。
因为初见时的一句谎言,因为后来渐生的一己私欲,她把盛云锦留在了自己身边,也因此,阻拦了他们一家人重聚的机会。
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在问仙山脚下初见,盛云锦看向自己时那淡然冷漠的视线,司慕紧抿着唇,心中酸涩而复杂。
尽管后悔,尽管愧疚。
可倘若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在那时开口,拦下初次下山的盛云锦。
…
“我打听到,司小姐家里也是从商的,既然有能力把商铺从小小的新源县发展到京城,那么司小姐的能力也已经可见一斑。”
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慢起身,盛夫人从箱子里取出那枚私印。
“我如今年事已高,身体也大不如从前。”
“盛府以后,便一并交给司小姐。”
玉质印章被盛夫人递到面前,司慕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的攥着掌心的丝帕。
咬唇望着满脸病态却对她依旧和善慈祥的盛夫人,半晌,司慕摇了摇头,开口的声音带着些低哑而满怀着愧意。
“我不能……”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盛夫人给打断。
伸手托起司慕的掌心,盛夫人把私印放在她的手里。
“就当是为了云锦,好吗?”
她的眼角已经泛红,可脸上依旧带着慈爱的浅笑。
盛夫人自知这病症已经使她没多少日子可活了,自从盛老爷去世后,这盛家的家业便一直是由她来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