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的。”宁凉如实说,“昨天,我向他许了第二个心愿,救了我的徒弟殷念雪。”
白鬼王眨了眨眼睛,“其实,你可以不许愿的,哥哥愿意帮你找‘返尘镜’,也会愿意帮你救人。”
“做人不能这样,哥哥能帮我找‘返尘镜’我已经很感激了,不能太过分。”毕竟只有15%的好感度,她哪能没有半点儿自知之明?
白鬼王捏着对他来说小小的酒杯,忍不住笑起来。
看起来,心情算是好了一点了。
“后来呢?后来泰煞又做了什么?”宁凉把话题从他母亲身上移开。
她对这位幽都公主也充满好奇,幽都十二域的公主,和晏无争有什么关系吗?
晏无争是六百年前陨落在天谴中,算一算时间,两人似乎年纪差不多。
不过,她不想继续揭开白鬼王的伤疤,他提起母亲时,神情那么难过。
母亲想杀了他们,他却一直为她说好话,他心中是无法割舍这份感情的。
好在白鬼王单纯,被她三言两语就转移了注意力。
“母亲去世后,十位城主叛乱,哥哥手中只有酆都的兵力,不到整个幽冥的两成,许多次战役,都是泰煞哥哥拿命去博的,没有他,哥哥要花费更多代价才能清剿叛乱。后来,幽冥被统一后,泰煞哥哥成了鬼都督,也一直尽心尽力,守卫着幽冥,没有出过半点儿差错。”
“除了这些,泰煞哥哥也像哥哥一样对我好,哥哥很忙的时候,他都会带着我出去玩,他跟我讲了许多人间的事情,就像半个哥哥一样。”
宁凉听到这里,才说:“所以,他犯了错,你想帮他隐瞒?”
“我……”白鬼王低着头,“因为我觉得,如果我是他,也会像他一样做,他只是想帮姐姐报仇,若有人这样伤害哥哥,我绝不会放过那个人!”
“可是他私自调动鬼兵去魇洲境,灭了一个国家。”宁凉道,“小白,各界之中都有秩序存在,鬼兵是属于幽冥的鬼魂,他们来到人间,本就违背了黑鬼王掌握的生死法则。”
“我知道。”白鬼王点点头,“可是,明明知道是错的,还会去做,我也一样。”
宁凉其实也想说,她也一样。
为了重要的人,就算逆天而行,又算得了什么?
“你被打成这样,泰煞呢?”
白鬼王难过地道:“他被剥夺了鬼都督的职位,送入三十六狱中,哥哥说,如果他能活着出来,便既往不咎。”
三十六狱,幽冥中最可怕的地方,惩罚一切六界中有罪的灵魂,里面是最残酷的地狱。
“他这么厉害,一定会活着出来的。”
“嗯。”白鬼王说,“泰煞哥哥答应我了,他一定会回来。”
宁凉又给他倒了一杯酒,让他喝下去,缓解一下心中的苦闷。
“对了,我这次召唤你来,也有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重要的事,我一定会帮忙的。”
宁凉笑着说:“一个人的魂魄,是不是轮回到什么地方,幽冥都有记载?”
“没错,记载轮回的地方,在连苑城,这是幽冥中除了酆都之外,最大的城池,里面没有太多居民,全是轮回簿,非常壮观!你想找什么人的魂魄吗?”
宁凉道:“我想找到泰煞的姐姐。”
白鬼王呆了一下,才问:“为什么?”
“他们几人之间的恩怨,我想彻底了结。”宁凉问,“你可以帮我找到她吗?”
白鬼王立刻答应了:“没问题,还能帮到泰煞哥哥,我很乐意!”
“需要多久?”
“很快的,既然知道她是谁,轮回簿上一查便知,我很快就回来,你等我。”白鬼王说着便站起来,牵扯了一下身上的伤,立刻疼得龇牙咧嘴。
“你不用这么着急。”
“没事的!”
宁凉道:“还有,有一个死去不久的人,可以要他回一趟人间吗?不是要他复活,只要出来一个时辰便好了,会不会违反幽冥的规定?”
“不会的,其实幽冥对鬼魂是很宽松的,许多时候,他们死后在人间还有遗愿未了,或者还有恩怨没有了结,都会准许他们回到人间。而且每一年,幽冥之门也会打开,一些没有进入轮回的魂魄,也能短暂地去往人间。”
“原来这样。”宁凉寻思着,“原来那些鬼故事都是真的吗?”
白鬼王一脸单纯:“鬼故事怎么啦?”
“很可怕啊。”
“那里可怕了?”白鬼王低头看了看自己,“我很可怕吗?”
宁凉拍拍他结实的手臂:“你当然不可怕了,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鬼!”
白鬼王腼腆地低下头,青白色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你要找的人,不,找的鬼叫什么名字啊?”
“邬咒。”宁凉想了一下,又纠正,“他还有一个名字,叫苏木扬,是个魔族。”
“我会把他带出来的。”白鬼王说着,立刻消失在原地。
他走了之后,宁凉自己坐下来,揉了揉脸,便从纳戒中,拿出四块‘返尘镜’的碎片。
她将碎片放在桌子上,古朴的镜片上全是斑驳的铜锈,充满岁月的痕迹。
而最后一块上面,隐隐约约还有些血迹。
这是黑鬼王最后交给她的一块。
这镜片四处散落,他能找到,想必耗费了不少精力吧。
宁凉对着四块碎片看了一会儿,最后才伸出手,将四块碎片拼凑在一起。
哒!
随着最后一块碎片拼上的细微声音,‘返尘镜’上有光芒微微一闪,上面斑驳的铜锈似乎逐渐消失,露出原本的铜色,扭曲的花纹缠在镜面上,原本灰蒙蒙的镜面,逐渐清晰。
宁凉的脸倒映在里面,她看着自己,有些出神。
她轻轻抚摸着镜面,只要一滴血,就能从里面看见过去。
她想知道她和墨蘅君的过往,想知道她作为妖神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关于墨蘅君的,到时候偷偷取他的一滴血便能知道了。
至于她自己……宁凉看着‘返尘镜’,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咬破了一点指尖,鲜血渗出来,她看着指尖的血珠,看着它缓缓滑过手指,低落在‘返尘镜’上。
光滑的镜面上,如同平静的水面,忽然荡开一圈圈涟漪。
滴血于上,往日重现。
宁凉拿起镜子,看着那一圈圈涟漪中,缓缓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长发束起,绾成一个简单的单髻,簪着一支血红色的珊瑚发簪,垂下的流苏微微晃动。
“小凉。”镜中有人说话,喊的正是她的名字。
镜中的她抬起头,嘴角微微扬起,神态间带着几分慵懒和不耐。
“过来。”那声音低沉,却是不容拒绝的霸道,却又无端令人头皮发麻。
她似乎很忌惮这个声音,闻言站了起来,黑红相间的长裙从软榻上拂过,她缓缓走了两步,眼眸淡淡垂下,看向抓住自己的那只苍白修长的手,骨节似乎格外有力。
她只是看着这只手,似乎都懒得抬起头去看那个人。
“怎么?”她冷声问。
那人的语调邪恶诡异,一声笑似乎从胸腔深处发出来:“去杀了那两个孽种。”
“这种事情你怎么不自己动手?”她显得很不耐。
那神情并非是害怕杀人,而是懒得听他吩咐。
“我可以自己动手,但我更想看看验证一下,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是不是开始不听话了?”
宁凉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衣袖冷冷地拂过,便朝前走去。
她走动之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如同雪色般剔透的长剑。
那是‘葬月剑’。
“那个老东西,趁我闭关的时候,掳走了晏无忧,还生下这两个小孽种,虽然,我也没把晏无忧当成姐姐,不过她好歹是这个世上和我血脉相连的人,欺负她,就等于欺负我。”
身后,那个人阴测测地说着。
四周是一片幽暗的大殿,高高的殿顶,四面矗立着一根根漆黑的石柱,上面盘着一道道诡异的图腾纹路。
灯火噼里啪啦燃烧着,却没有半点儿温度,在这里,连烈焰都显得压抑。
宁凉看着‘返尘镜’中,手指微微用力,听到那番话,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慢慢变了。
晏无争,晏无忧……
难道……
宁凉心头升起一个十分可怕的想法。
白鬼王刚刚才对她说了那一切,不可能这么巧合吧?
可是,不管她怎么不愿意相信,她还是看见‘返尘镜’中的她,走到一根巨柱之前,一根铁链从柱子顶端延伸下来,一重重绑住了一个血淋淋的身影。
黑袍,黑发,长长地垂在地上。
鲜血在他身下聚集成大片大片,仿佛靡丽盛开的大丽花,刺痛了宁凉的眼睛。
那人……看起来依稀还是瘦弱的少年身影,但宁凉从他依稀的侧脸,一眼就认出了他。
黑鬼王。
鲜血染满了他的脸,铁链穿过他的肩胛骨和后背的脊柱,他垂着头,奄奄一息。
“这小子比他爹要厉害多了。”身后那人冷笑,“可惜,他还是太稚嫩了。”
镜中的宁凉,站在黑鬼王面前,垂下的眼眸除了冷漠,只有不耐。
“你把人折磨成这样,他已经活不了了,何必再让我补一刀?”
“看你杀人,更有乐趣而已。”那人轻笑。
宁凉面无表情地抬起‘葬月剑’,即将落下的时候,一双幼小稚嫩的手忽然抓住她的衣摆。
稚嫩低弱的嗓音充满哀求:“不要杀哥哥……”
她低下头,忽然看见一双充斥着泪水的圆圆的大眼睛,眼眸深处的紫色被泪水洗过,仿佛一块紫色晶石,纯净透彻,毫无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