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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额前浮现细细密密的冷汗。
  太子,是她的底线。
  皇上端详着妻子:“皇后知道该如何取舍,如何保全储君声望,是吧?”
  皇后缓缓吐出一口气,顷刻间已再次回归平静:“是,妾身明白。”
  第48章 审问(二更)
  皇上下旨, 御史台与大理寺、刑部几乎倾巢出动。
  御史台最先下场弹劾承恩公教养无方,纵容家中子弟欺男霸女、草菅人命;再纠察京兆尹贪赃枉法、处事不公。大理寺随即就此事开展审查,联合兵部劝退了闹事人群, 将受害者请到了衙门里, 许诺会查明此事,给众人一个交代。
  好容易清退了众人,大理寺卿程端方才领着属下进了承恩公府。
  承恩公府始料未及, 他们还在等着皇后为他们周旋, 结果皇后的人没等到,皇上的人却先一步造访。大理寺卿来势汹汹,指名道姓要捉拿方尧年。
  正被禁足的方尧年顷刻间便被捉了出来, 略显错愕,大理寺竟然真敢捉拿他?
  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程端打量了一眼对方,这位方世子比他儿子大不了几岁。他原本还嫌弃自家小儿子一天到晚只知偷懒不看书, 难成大器, 现如今跟这个作奸犯科的一笔, 他家小儿子似乎也变得听话了许多。
  “带去衙门审问。”程端道。
  承恩公上前就要拦着,程端似笑非笑地提醒:“承恩公不必拦着,您夫妻二人也需同行。”
  承恩公府一众脸色突变, 他们皇后的娘家, 太子的母家, 堂堂的承恩公府什么时候竟要看大理寺的脸色了?
  承恩公坚持:“我要见圣上。”
  程端言简意赅:“就是圣上下旨, 要彻查此事。”
  原本还有恃无恐的承恩公,一下子衰败了下来,也终于有了大祸临头之感。可这一切都太快了, 分明几日前圣上还对他们承恩公府颇为器重礼遇,为何说变就变?
  承恩公夫妇以及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被人“请”走, 不过为了保全皇家颜面,他们是从脚门处被带走的,出了府便立马坐上了衙门的马车,并未给旁人窥探的机会。
  被关在承恩公府的郑姑娘也被带走了,这些日子郑姑娘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但大理寺的人找到她的那一刻,她那一双眼眸仍亮得出奇。
  她或许,真的得救了!
  大理寺找到了所有的苦主,控制住了京兆尹,当日便开始审问查案。鉴于本案牵扯太广,关心的百姓又实在太多,为保公正,大理寺奏请皇上,准备公开审问。
  审案当日,大理寺衙门外人山人海,挤不进去的人索性坐在官道上,等着里头出结果。反正他们就坐在那儿,若是到时候结果不尽如人意,他们还是得声讨的。
  民愤如此,一方面乃是因为有人浑水摸鱼、牵头闹事,将众人的情绪给带动了起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官与民天生对立,民间百姓憎恶这些贪婪没有人性的权贵世家憎恶到了骨子里,如今有机会让他们参与对权贵的审判,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他们并非与承恩公府有仇,但是这不妨碍他们想要承恩公府一家去死。
  国子监不少人也混在其中,孙大人给他们放了半日的假,让他们过来围观审问,回去之后每个人写一篇文章。
  傅朝瑜他们来得早,占据了前排,连杜宁也跟着蹭了个最佳观案的位置。
  等证人被带上堂,众人看清了那位瘦骨嶙峋的郑姑娘后,对于承恩公府的不满瞬间达到了巅峰。
  陈淮书尤为不齿:“这才多久的功夫便将人折磨成这样,但凡事情发酵得晚一些,这位姑娘只怕早已没了性命,方尧年真该死。”
  杨毅恬有些担心:“他是皇后的嫡亲侄子,真的能判死罪么?”
  傅朝瑜看了一眼周围,又瞧了瞧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心中多了几分肯定:“应该是能的。”
  杜宁夹在其中,不敢发出一点儿声。
  他从前是真的没想到方尧年私底下这么丧心病狂啊,要是知道,他早断了联系了。
  人证物证皆在,苦主一一上前诉说自家从前女儿从前的遭遇,竟还有一对小夫妻为了自家儿子伸冤。他们的儿子才十岁,可怜竟因为生得天真可爱遭了奸人觊觎,小小年纪便丢了性命。
  他们跪在堂下声泪俱下,若不是有官差拦着,他们都想扑上去撕了方尧年。
  围观的百姓唏嘘不已,他们知道方尧年丧尽天良,却没想到他能这么丧尽天良,这还算是个人吗?他今日不死,天理难容。
  众人都嚷嚷着要将方尧年凌迟,即刻执行。大理寺卿忙让人下去将闹轰轰的人带走,这才还了大堂一片肃静。
  方家其他人并未被带上前来,今日只当众审方尧年一事,是以只有方尧年一人跪在下面。方尧年被千夫所指,却还挺着腰板,并不露怯。
  若单看相貌,谁能看得出他竟是这样的人?
  方尧年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几条人命而已,何须如此大张旗鼓?人命本就如草芥,他愿意给些补偿已是有良心了,只是这些人贪得无厌,还想索要更多罢了。他们承恩公府从前跟着先帝打江山,立下赫赫战功,如今竟然要因为几个平民被当众审问,真是叫人心寒。
  便是程端问他是否认罪时,方尧年都只是桀骜不驯地回了一句:“不认。”
  他不会为几个贱民认罪。
  外面多的是人愿意花钱买命,他给的足够多,那些人要不不要与他无关,反正他已买下了。
  然而他这漠然的态度却最叫人痛恨,尤其刺伤了郑家人的眼。
  轮到郑姑娘时,她既没有哭也没有闹,反而越发地口齿清晰,一字一句地揭露了方尧年犯下的罪孽。不限于他虐杀良民,更有他打杀仆从一事。
  她的身体依然疲惫不堪,但她自有一股庞大的生命力在支撑着她复仇。
  能查出来的,一共二十三条人命。大理寺让方尧年签字画押时,后面的百姓实在忍不住,直接冲着方尧年丢起了烂菜叶。若不是衙门有小吏拦着,这些人甚至想要直接冲上前乱棍打死方尧年。
  案子一上午便审完了,大理寺初审定为死罪,当日便送去刑部复审。
  得知方尧年落得个死刑下场后,大理寺外立马响起一片欢呼声。欢呼声由内及外,长久不绝。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数十位家属终于在此刻替自家儿女报了仇,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守着大理寺的所有围观者都在庆贺,这一回承恩公府被捉拿,是他们所有人共同出力的结果。
  方尧年被押下去时,郑老伯也终于接回了女儿,父女二人默默离开了大理寺。
  父女团聚,苦尽甘来,他们不欲再生事儿,只想赶紧回家。但偏偏有人看不惯他们安然无事,自己一家却要沦为笑柄。
  承恩公府的一个庶出子带着人悄悄尾随,等到郑家父女二人离开人群后便上前拦住,嘲讽道:“我若是你,被人糟蹋成这样早没了脸活在这个世上,直接x死了一了百了,省的再丢人现眼。你以为你回了乡下还能过安稳日子,丢了清白的人活该被人唾弃一辈子。”
  郑姑娘停下脚步。她记得这个人,平日里跟在方尧年身后摇尾乞怜,如同一只恶狗。
  她指着那张尖酸刻薄的脸狠狠啐了一口:“呸!少拿你们这套贞洁论逼我去死。若说脏,谁还有你们承恩公府脏?我清清白白一个人,如今给狗咬了一口,难不成还要把自己搭进去给狗陪葬?那死狗也配?”
  对面之人越发恼火:“你以为今日过后你还能活得了?”
  郑老伯气不过,颤颤巍巍地与他对骂起来。
  那人才刚叫嚣几句,正要叫人将这对父女俩捉住泄愤,不知道从哪里天降一群人,三两下就将他捉住一顿乱打,拖去了巷子里。
  郑家父女正要逃走,忽然被请到了一处马车前。
  她挡在父亲身前,却只见车帘被撩开,里面坐着两位容色姣好的贵女。一个明艳,一位清冷。
  那位开口时音色也如冷泉一般:“我乃医者,今日回京城办些事,下个月还得去南边行医。你若信得过我可以携家与我同行,我可保你在南边安顿下来,不受方家侵扰。”
  郑姑娘审视了两人一眼,她的选择实在不多,留在京城想必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不说方家,有心人的流言蜚语都足够逼死他们父女。
  郑姑娘毕恭毕敬地俯身行礼:“姑娘大恩,秀云没齿难忘。”
  林簪月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先上马车。
  马车徐徐驶出,而原本打算出来教训方家人的几个人也停在了原地,一直没出面。杜宁更是松了一口气,因为方才杨毅恬那厮竟然让他带头教训方家人,杜宁今儿没带家丁哪里敢上?他一向只会窝里横的。
  傅朝瑜还记得林姑娘,也认出了崔狄的妹妹。如今这两人竟然插手了,想来郑姑娘应当是能平安出京的。
  方尧年的案子判了死刑后,大理寺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彻查承恩公府与京兆尹。
  京兆尹徇私枉法收受贿赂,已是不争的事实,即刻便被打入大牢,与一干党羽直接并定为死罪。承恩公府其他人倒是没犯人命,但也算是帮凶,且还当了一个教子无方的罪名。
  这两件都是放在后面悄悄地审,百姓虽不知情,但是方尧年出身承恩公府他们却记得牢牢的。
  方尧年有罪当诛,承恩公府也难辞其咎。
  为平民愤,皇后脱簪待罪,斋戒七日,前往静安寺为枉死的良民与家仆主持法事,并跪在佛祖跟前忏悔自己的过失,将承恩公府行事不仁、管束不力的罪责一并扣在自己身上。
  那罪书写的情真意切,字字泣血,很快便流传开来,更有人以为皇后此举高义,不愧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胸襟非常人能及。
  这还不止,法事过后皇后亲自携被打了三十大板、还没养好身子的承恩公夫妇前往被害人的各家一一致歉弥补,表足了歉意。
  儿子尸骨未寒,如今还要给这些人赔礼道歉,承恩公几乎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可纵然承恩公再不愿,依旧得听从皇后的命令,给足了受害者体面,将态度放得再低不过。
  承恩公府的惩罚远不止如此,方尧年死后,身边助纣为孽的仆从流放,承恩公被杖责,皇后还向皇上请旨,直接收了承恩公府的爵位,以儆效尤。
  一时赫赫扬扬的承恩公府,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方府”。
  爵位、官位都没有了,若不是家中还有两个庶子在朝中当个七品小官儿,这一家人连个“府”字都不能用,只能跟寻常百姓一样以方宅来做匾。
  堂堂国母能做到这个地步,倒是让蠢蠢欲动的御史台又按下了搞事的心思。他们弹劾,最多也就是将承恩公的爵位弹劾没了,如今皇后还顺带将生父身上的实职也弄没了,倒是比他们还公正。
  皇后这回为保皇家颜面,为了替皇上巩固民心,可谓是受了大罪。虽说委屈,但是结果差强人意。
  自始至终太子都未曾出面,待尘埃落定后,太子才进宫给皇后请了安。这也是皇后要求的,她自己深陷泥淖也就罢了,太子绝对不能再沾上半点。
  承恩公府就这样落败,连京兆尹也没了,就属太子最是不甘:“这回中了老大他们的道,吃了这样大的一个闷亏,来日孤必百倍还之。”
  皇后还稳得住,手中徐徐转着佛珠,似乎娘家所受的打击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依旧如从前一样冷静自持,不悲不喜:“端妃这回的确是长进了。也罢,事已至此,这段时间还是稳妥一些,你父皇这些日子都未曾召见你我,想来还在气头上,你在外行事切莫激进。承恩公府虽落败,可是姻亲尚在,你的储君之位也依旧稳固。只要你立住了,承恩公府早晚都有起复的一日。”
  无独有偶,眼下端妃也正在告诫大公主:
  “这回乃是你们误打误撞,刚好撞到了你父皇心坎里,下回可不许私自行事。”
  大公主没将这话放在心上,敷衍一句:“女儿知道。”
  端妃说完,想到女儿这回的筹谋又忍不住赞了一句:“不过这回编的故事还真是编得恰到好处,你养着那些人到底没有白花心思。”
  大公主愣神:“那故事,不是母妃跟皇兄编的吗?”
  端妃迟疑:“不是你?”
  大公主也惊悚不已,难道不是母妃跟皇兄?
  母女俩面面相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所以不是他们,还能是谁?幕后之人目的何在,难道只是为了对付承恩公府?
  第49章 种子
  母女二人对坐, 猜测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究竟是谁做的局,难不成,他们这边还有不为人知的隐藏支持者?
  只是这事儿大公主堂而皇之地插手了, 只怕皇后与太子早已料定了是他们下的手。端妃叮嘱女儿行事小心些, 那《女谈》之事,近日最好不要再做了。
  旁的都好说,唯独这一件大公主不乐意。她跟安宁郡主等一众贵女已经收到了许多绣品, 甚至挑出了二十副上上之作, 准备大张旗鼓地请太后与众妃共同评选名次。这事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何能中途而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