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睡着的时候也是。
其实余烬睡着的时候总是没什么警惕心的。
她睡的总是很熟,这连余烬自己都不知道。但在每个寂静的夜里, 黑暗的房间中,总会拉出一道暖色的线, 那光线慢慢变粗化作光带又成光柱。良久之后, 在经历一场缓慢的倒放, 光柱又成光带然后化为一线暖黄, 最后彻底遁入黑暗。
但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而今天,余烬不知道的是, 在黑暗里,又有了另一个人, 默默的注视着她。
良久良久。
方珩在感觉那一小团彻底放松下来的时候,才微微动了动身。她坐起身来,余烬没醒,她想要将被子给孩子盖回去。再怎么说,她一个成年人受小孩子照顾怎么都说不过去。余烬紧贴着墙,她试探着将小孩儿往自己这边扒拉了一下。
如果说白天的余烬挺乖的话,那么睡着的小孩子简直可以算是“任人拿捏”了。几乎是方珩一个动作,小孩子就随着她那力道翻了个身。但仰面摊开的小孩儿依旧只占小小小小的一块儿地方,碎发耷拉到一边,露出两道细软的眉和闭紧的眼来。小孩儿此时舒展了手臂,微微偏头,像是毫无防备的蚌壳,露出内里柔软的嫩肉来。
方珩却不自觉皱起眉来,她看着身下这个安静的孩子,心底的那个声音不减反增。
真相是什么?真相就是所有人看到的样子么?
你……是谁?你……又为什么。
余烬着时候突然轻轻的耸了下身子,这让方珩紧张的心脏都差点跳将出来。但还好,余烬没醒,否则方珩这举动,可真是两张嘴都解释不清了。
方珩轻轻拢了拢被子垫在小孩儿靠墙的另一边,却不小心碰到了余烬的手臂。小孩儿的皮肤很凉,明明是盖着被子的,可体温却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要知道自家表妹小光可是个小炭炉一样的存在。
方珩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她又躺下,展开双臂,将小孩子揽在了怀里,这动作让对面传来的冷感更加分明。方珩缓缓的闭上眼睛。
有什么事情都等到明天在说吧,这一刻,这只是个睡冷了的小女孩儿。这么想着,方珩突然没了负担,她紧了紧手臂,将怀里的人拥的更紧了些。
“晚安,余烬。”方珩很轻的说。
像是听到了熟悉的音节,小孩儿的身体轻微的动了动,嘴里发出一声轻哼。
下一秒,方珩听到了小孩子轻声的呓语:
“白……苏……”
白苏?
这是一个名字么?半梦半醒间,方珩念叨着这个名字,心想:
白苏……这是谁?
*
“请进——”
女人从桌子上抬起头来,单手支着下巴,呼出一口浊气来。
管家垂着头手走了进来,低眉顺眼的活像个小媳妇。但这也不怪他,女主人似乎对每天这个时候送来的消息都很不耐烦,总是黑着一张脸,像是全世界欠了她几千万似的。
如果实在不喜欢这个消息,那就不要每天都遣人送来啊!可以攒起来一个月……哦不,三个月送来一次的嘛。也省的每天看见消息心烦,连带着害他也得跟着装孙子。
他装孙子倒是没事,但白小姐自己的心情也不好啊。自从两年前开始,女主人的烟瘾几乎呈几何倍数增长,每天打扫阿姨在书房端出的烟灰缸里,都像是盛了一座山。管家其实也明白,一般人有烦心事的时候总爱找点消遣,抽烟喝酒都行。
但他这位雇主可不是一般人啊。
他在这这里当差的久,算起来也是二十几年的光景了。他可以说是见证了白小姐从最开始抽烟、到后来多数时候只叼不点、再到现在的近乎疯狂。他清楚的记得,白小姐前几年的时候根本不像现在这么抽的。
现在的她已经不像是抽烟,简直像是在抽命了。
“白小姐,这是今……”
“我知道了,你放那吧。”
女人咬着烟,不耐烦的挥手打断,眉心处不用刻意拧紧,便已经被岁月烙下一个“川”字。她已经不年轻了,长发里也依稀能见到丝丝银星。
管家突然觉得,有时候,变老真的是一瞬间的事。
就连白小姐也是。
他把资料放在了案前,又默默的退出了房间。
他其实也有点好奇的。
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信,每天都有,风雨无阻的,都快两年了。他其实有点想偷偷看看的心思,但这念头转瞬即逝。白小姐的东西,不是他们这些人有命看的。
但看白小姐的样子,似乎也并不很上心,每次都是随意指个位置让他搁下,就仿佛那是一包废纸似的。他都怀疑是不是每次自己出了门以后,白小姐就会忘记那个文件袋的存在,一直到下次整理房间的时候,才会找个抽屉放起来。
或是丢掉。
也许封头都来不及拆。
毕竟白小姐类似的文件袋子实在太多了,他真的很怀疑这个女人白天黑夜连轴转,是否能看完每一份文件。而这一份绝不很重要,否则,白小姐不会让他一个管家帮忙送到书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