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咬咬牙:“这是我从未领略过的生活。”
“那你喜欢么?”
余烬身子不自然的僵硬了一下。印象里,这个女人是很少过问她的看法意见的。她只有命令。你要、你得、你必须……
可余烬不知道的是,对于白苏而言,这件事似乎也并不再像以往那样容易。
原本下命令对她这个身份而言是件很惯常的事,就像她和方珩说的那样,她说什么小孩儿都会执行。但现在她越来越难这样做。就像见到小孩儿就带着一路风尘,出现在大门口的时候。
不是不行,而是不可以,不能。
白苏做不到。
她很难再用曾经的语气和命令式的口吻与余烬对话。她再也不能用看一个“附属物”的眼光看她。
也许就在医院里的那一瞬间开始,有什么东西就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又或许是见到那个女人俯身的一吻。白苏突然就觉得,已经到了“那个时刻”了。
养孩子总是这样的。总有那么一个时刻。你抓的再紧的手,也必须要松开。你爱她就像爱你的手与足,但这一刻却必须要毫不拖泥带水的斩断、剥离。
虽然感性的部分会阻止你这一刻的举动。但理智的部分却又告诉你:
不可以。
就算是你喂熟了的小狼。它就永远属于你了吗?
不会的。
它属于森林属于旷野,永远都不属于你。
小孩儿的声音打断了女人的思绪。
“我希望……余生都可以拥有这样的生活,不必再像从前一样。”余烬故意把“像从前一样”几个字咬的很重,像是试探的向怪物伸出一只手。
这是大逆不道的,是很违逆她的。
可白苏却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并没有被冒犯的样子。
停了一会儿,女人才问她:“你知道你是怎么出来的么?”
“我并不知道。”余烬答道。
“方珩。”女人突兀的说出了这个名字:“是这个人,她用某样东西交换你的自由。”
余烬听得心里一紧。她脱口而出:“你……你做了什么?白苏!”
“……”
电话的那一头女人的眼神晃了晃,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坏人总要有人做,哪台戏里没有丑角了?
“你知道你是不可能出来的,余烬。你知道你自己做过什么。那个女人,她帮你顶了责。你现在能在这里,她是要受罚的。你应该还没忘记连坐制度吧。”
“白苏……”
“这件事我问过她的意见。她是知情的,她也是同意的。”
这次的小孩儿沉默了挺久。
“……她在哪儿?”
“这我就不清楚了,大概警局吧。总有人要为这件事买单的。”
“……”
“余烬,我可以给你一笔钱,然后送你出国,你可以永远拥有这样的生活,你可以实现这样你的愿望。你的余生都会如此。方珩付出的代价也不是很大。就算坐牢,最多也只有半年,或许连半年都不用。怎么样余烬?你想怎么做。”
小孩儿几乎是没有犹豫的:
“你放过方珩,白苏。”
“这件事的决定权并不在我。”
“无论什么事,决定权只在你,永远都在你。”小孩儿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来,白苏几乎能想象到她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了。
她在电话的那一头弯了弯唇,心里却轻轻的叹:谁说的啊。
但她的声线依旧清冷平和,无喜亦无怒:“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你。你该知道怎么做的。”
小孩沉默了很久很久,白苏凝望着屏幕里那个小小的影子,她看着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听筒里的声音同步的传来:
“我知道了。白苏。”
女人神情不变,也没出声回应,她的目光始终凝在屏幕中,然后深深的吸了口烟。
“我走了。”小孩儿没等到对方的回应,自顾自的说:“白苏,再见。”
说着,她抬起了头,目光准确的锁定了一个方向,在那里,是一台隐蔽的极好的摄像头。而在屏幕之前,端坐着的女人夹住纤细烟枝的手指轻轻抖了一下。她虽然知道,小孩儿不可能看到什么,却偏偏有种被那目光攥住的全身鲜血的错觉。
隔着时间与空间,二人的目光在须臾间重合复又分开,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
女人看着屏幕中渐小渐消隐的身影模糊成一些马赛克,才对着早已经断掉的通话轻声说道:
“再见,小鬼,永远都别回来了。”
*
余烬离开的时候,没再看见之前给她递手机的男人,她四周看了看,除了紧锁的大门再无一物。她的手指紧了紧手机,然后熟练的抹去通话记录。白苏肯定是不会在乎这一个手机的。也是巧了,这恰好是她所需要的。
余烬盯着手机看,没错,是那个女人的手笔,只为了她这么一个无关痛痒的通话,就白扔了一台全新的手机。余烬索性就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