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让佟茜疑惑的原因之一。
找她的女人并没有像一般家长那样顶着苦瓜脸,一上来就数落自己家小孩儿哪里哪里不行,哪里哪里不好。除了基本信息外,她甚至没对她说明小孩儿的任何情况。她说孩子是什么情况,最好和小孩儿自己了解比较准确,不要从她这里先入为主的好。
再者,正常家长给小孩子找家教,哪有让老师去和小孩子商量的道理!那如果小孩儿说不想辅导,那这事情岂不是要吹了?可偏偏找她的那个女人却说:
“她能自己安排,这件事她可以自己处理好,具体您和她商量就行。”
那意思不就是小孩儿什么都能自己做主了?那还不是翻了天了。佟茜其实已经在心里做过了即将面对熊孩子的自我建树。
“可以。”余烬说,顿了顿,又补充道:“晚上你有时间的话,也可以来。”
佟茜看着小孩儿小大人似的表情,心想,她竟然还真的自己拍板儿了。
“那我们先来做一下各科目的测试题,让我先了解一下你的水平。”
十七岁,正常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在念高二,佟茜拿出一早准备好的高一的题目给她。小孩儿安静的接过,然后埋头刷刷的写了起来。
佟茜看了一会,第一反应是小孩儿的字还挺好看的。
第二反应是:
“余烬,为什么你只做语文和英语的题目?”
“我只会这些。”小孩儿眼底没有丝毫窘迫,坦荡的像是说出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
佟茜见过偏科的,但还真没见过偏科偏的这么彻底的。
用了一天的时间,她总算弄清楚了余烬现在的情况:英语很好,语文也还凑合,但其他的科目就只有初中生的水平,甚至还要更差些。而且她的知识储备并不像是旁人那样的一张网——那种在教育体系里走出来的孩子的样子,她的知识面更加分散而破碎,但有时候又会知道些很生僻、很偏门的内容。
她还发现余烬记东西特别快,尤其是短时间要她记下什么,说是过目不忘都不为过。佟茜给余烬看了一篇《出师表》,对小孩儿而言那么艰涩难懂的音调词句,她只是默默看了几遍就能完整无误的默写出来。她的英语好也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好,她只是有一定的词汇量,加上口语不错,但发音带着点怪异的腔调,那不是一般人熟知的黑人腔、印度腔或是日韩腔。
“余烬,你在国外生活过么?”
小孩儿愣了片刻,才点了下头,但对这个话题明显不愿意继续聊下去。
佟茜也不介意,有钱人家的小孩儿,人家的童年可不是绑在这教育体制的纲线上,挣扎着要挤过独木桥的。
“余烬,嗯……”佟茜想了想,还是照实说了:“我觉得,即使我们突击补习一段时间,你可能也没办法去到你的同龄人所在的年级。”
小孩儿点点头,倒是没见得有多懊丧。
“但是我觉得如果你努努力,应该可以跟上初二、初三学生的进度。”
“我知道了,可以开始了。”
小孩儿的声音平静无波澜。佟茜在这一刻才相信方珩说的都是真的,余烬不是一般的少年人。
佟茜能感到,在这幅皮囊之下,那个不知为何却过早成熟的灵魂。
*
一直到了周末,余烬才终于见到完整的方珩。
她坐在餐桌前,手里拿着吃了一半的吐司切片,阳光斜拉在她身上,半边的头发被染成了绚烂的赤金色。
“早。”
她和正走出房间,穿着她挑的、胸前有小绵羊图案睡裙、头发还炸着一缕的小孩儿打了个招呼。
“……”
余烬先是愣了一下,一时间竟然傻站在原地,忘记了自己要去做什么。
方珩被小孩儿见到她这一惊一乍的举动弄的一阵好笑:
“什么表情啊……”她挑眉调侃她:“怎么,这里也算是我家啊。”
而回应她的,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小孩儿的手臂像是揪紧的藤枝,紧紧的勒缠在她的脖子上,还有下巴和肩膀,就像是茧,一层一层的包覆缠绕,然后收紧,再收紧。
方珩被小孩儿这一下弄的有点懵了,她高举着吐司和牛奶杯,差点被呛出一个奶嗝。
“放开……”她无奈用拿着吐司的手背拍了拍小孩儿的头,脸却因气闷而显得绯红。
藤条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收紧了几分。
“余烬……余烬……”她只能一声声叫她名字:“下来……快……一会儿牛奶要洒了……”
柔软的枝条松动了下。
就在方珩以为自己会被对方放开的时候,手中却是一轻。
牛奶杯被人抽走,反手放在了桌上。
松开的藤条又缠了回来,反而缠的更紧了几分。
“……”
这下没话说了,方珩也就任由她抱。等到小孩儿自己抱够了,慢慢松开手,她才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脖颈。看着拿在手里已经变了形的吐司,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有瞬息间的无措:
她不知道为什么小孩儿会有这样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