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于菁也大概能想到原因的。余烬上次和阿姨闹脾气, 如果还有个能站得住脚的“理由”的话,那么这次她是真的没有任何立场了。换作她也不好意思去拆人家姻缘的。
余烬却低低的开口:
“我问她, 为什么分手了还能和好,那当初为什么要分开。她说, 爱情总是分分合合的。”
余烬其实不认同这个。
她不想分分合合的。为什么不能一路走到底呢?不分手的恋爱听起来很傻,可谁不想要这样的感情呢?
其实方珩还说了别的。
那时候, 她正在玄关处的全身镜前, 解下丝巾脱掉风衣。听到小孩儿的问题, 还冲着镜子里的她笑笑, 像个宽厚慈爱的长者:
“大概是因为……爱情总是分分合合的吧,这些你以后就会明白的。好了, 余烬小朋友,现在你不用再觉得内疚, 也不用想着要赔我一个了吧。”她说的云淡风轻的,甚至还带着些调侃的笑。
“……”
“傻样儿……嗯,等到我结婚的时候,你要做我的伴娘么?捧婚纱的拖尾。”
“……”
不能、不行、我不要、我一点不想!
无数声音海潮似的涌来,却又一点点平复下去。余烬看着自己的脚尖,半晌缓缓出声:
“好的。”
因为小孩儿低着头,所以她没注意到,方珩捏着外套的手指很快的蜷了一下,也没看到衣服上骤起又骤平的褶皱来。
这件事情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被揭了过去,方珩挂好外套,走了过来。
“余烬。”她双手落在她肩头,视线鼓励着对方抬起头来。
“……”
“还有一件事……”方珩皱了下眉,又松开。
不会更糟了,生活总不会更坏下去了。
余烬心想,用上了十成十的勇气仰起头,尽量毫无破绽的,接住方珩的视线。
“是……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事,解决问题的途径都不止这一种,你不必……全部诉诸于暴力的……”她顿了顿,像是在思考着如何措辞:“……以暴制暴未必是种最好的解决方式,也未必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然而,空寂的教室里的画面在方珩的脑海中一闪而逝,年轻的学生们惶恐错愕的神情,和由于难以置信而发抖的身体。
校园暴力总是很难解决的。
但也没有那么难。
他们说:“我、我们知道错了……”
她们说:“我们以后不会了……也不让别人再……”
流氓放下了板砖爪牙,举起权杖、换上法袍,就摇身一变成了圣职系模样。
有人播撒着光,就有人沐浴黑暗。
如果阳光一定会在身后投下阴影的话,那么——
看着我,余烬。
你只要看着我。
可不要回头了。
这样你的世界就不会有那些。
方珩捧住了小孩儿的脸,身子挡在她身前,目光缠住她全部的视线:
“以后不要这样了。” 我怕他们伤到你。
“余烬。” 我的小鬼。
“你永远 都可以依靠我。” 一直都可以,永远都可以。
女人一字一顿的说,语调轻柔,神色却肃穆。
她甚至给她淡淡的压迫感。
余烬看着她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面孔微微出神。
“好、好的。”她说:“我知道了,方珩。”
“以后我再也不会打架了……”
方珩摸了摸她的头,什么都没有再说。
于是这件在旁人看来严肃又恶劣的事,也就此揭过去,轻的就像一阵风。
它不是风,只是方珩让它变成清风。
*
余烬不知道方珩最后是怎么解决她打人这个问题的,但是她没有如她担心的那样被公司辞退,她依旧每天上班,每天都很忙,像以前一样忙中会抽时间陪她。
但也有不同。
她也会抽时间陪尹泽辰。
她的……男朋友。
余烬在对方的平淡的言行中,渐渐接受了这件事。时间真的是样可怕的东西,她让你慢慢钝掉,一点一点的扯断你的敏感神经,让你鲜血直流却习惯了疼。
方珩表现出的那种淡然,仿佛这一切再正常不过,仿佛她的任何异议都像是无理取闹。
“晚上我不回来吃了。”
这句话她说的没有半点压力,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而余烬也渐渐习惯了。她也会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的“哦”一声。
但她还是想问她:那再晚一些呢,在晚些的时候,你会回来么?
她每一次都忐忑,但问出这句话将会引发的可预见的尴尬,让她无法开口,她也没有立场开口。而且,她根本担不起,得到了否定答案的风险。
但方珩并没有夜不归宿。
一次都没有。
但她也从不向小孩儿应允承诺些什么。
从来都不会。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拖拽却从不停歇的走过。
总不会更坏了。这是余烬最常拿来安慰自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