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鸿闭上眼翻了个白眼,心想:何三秒啊何三秒,每次耐心就能支持着哄三秒,哄好了就罢了,哄不好自己就急眼!这女人,可真是!
然而睁开眼,男人低眉顺眼乖顺道:“骗她的事儿,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和何女士您那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
女人鼻孔里哼出一声,换了个坐姿:“这还差不多。”
*
余烬其实和邓思影抱着相同的想法,她不觉得方家会让这件事这么轻松的过去,以前她并不清楚方珩的家世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就更不觉得了。
可是,那天之后,她再没受到来自方家任何阻拦,甚至那个一直不怎么喜欢她的司机,也对她的到来视而不见。
这原本应该是最好的结果,可余烬却渐渐察觉到,方珩态度微妙的不同。即便对方尽力不表现出来,她也能很清楚的感觉到。
是从那一天开始的呢?
这个余烬说不清楚,但是方珩真的不同了。
和刚醒来那些日子不同,她渐渐开始有些回避她了。
在每一个触碰又倏尔转开的眼神里,在每一次遮掩的淡淡笑容中,虽然说方珩一直就是这种温柔平和的性子,平日里也没有很直白的热络,也不太会和她展现情绪,可这一次余烬却感到不同。
是她在这世间上经常感受到的,却从没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的冷淡。
对,她有点冷淡,从动作到神态,从表情到语气,甚至是笑容。
余烬以为自己很能习惯这个的,毕竟,她曾在另一个人身上,经历了太多太多的“冷淡”了,可方珩这样却仍让她感到无措。
但她深呼吸然后大口吞咽,一点一点收敛起这份敏感,压到最深一层的炼狱里,同着性格里所有的暗面。
*
方珩在屋里闷得久了,脸色泛出些不健康的白。其实也没有,方珩觉得,全世界大概只有余烬这么想罢了,并为此忧心忡忡着。她觉得没什么,只是人体一段时间没接受紫外线的洗礼的正常反应,但小孩儿煞有介事,特地去问过医生,隔天早晨便拖来一辆医院宽辐条的轮椅车来,推她去院子里面晒太阳。
余烬的行动力总是很强的。她想到什么,就会马不停蹄的做了。方珩以前相处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只是偶尔会获得一个气势汹汹且猝不及防的拥抱或者亲吻,可现在,清瘦的少年人干脆利落出杀伐决断的气度。
方珩看着她安静的撑开一柄墨黑的双人长伞,单手撑住,另一只手推着轮椅的扶手,走的缓且平稳。若不是步移景异并伴着沉笃的足音,方珩大概不会觉得,此时此刻她正被人推着前行。
余光里有人拿出手机来。
方珩却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她的小苗绞住大地,立成一棵树,终于有了足以吸引任何目光的高度。少年人好看的脸上熨帖着温柔的笑容,简单的白衬衫和她头顶悬停不动的黑伞交相辉映着,组成一道足以行人定下脚步致以注目礼的风景。
方珩的眼眉微微挑起,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身影。直到小孩儿转回身,才落了下去,随着一并落下的是眼睑,她在心底长长的吐出口气。
“是不是有点刺眼?”
一只手随着声音递过来,盖在她的眼睛:“那我们休息一会儿。”
方珩“嗯”了一声:“成绩出来了么。”
“嗯,前两天出的,我好像考了六百三十多点。”
余烬歪头回忆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确定出那个准确的数字,她笑了下,把手里的黑伞转到阳光最炽烈的方位:“记不太清了,是于菁拿我准考证查的。”
余烬一直是个努力的孩子,方珩最清楚了,她其实对功课是很上心,备考那些灯火通明的夜晚累积在一起,也绝不应对最终都结果是如此的漫不经心——她甚至连分数都记不清楚。
方珩几乎能想象,如果不是余烬的那个小同桌催促帮忙,余烬可能都不记得还有这一回事。
“很不错,恭喜你。”
余烬忽略掉她语气里的疏离,以指作梳,帮她散开长发,又轻轻拢起:
“不太行……”小孩儿声音从发顶落下来:“于菁说我给她丢了大人了……我听徐阿姨说,你当年高考的时候考了七百多……”
方珩淡淡的笑了下:“还记得你做的化学实验么,分数就是量杯上标定的一个刻度,当你读完数之后,它就什么也不代表了,重要的是杯子里的溶液……”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到头皮被手指勾了一下:
“果然是能考七百多的人说的话……”小孩儿的手轻轻划过,在后脑和颈间几处穴位轻轻按压着。
以前徐安秋“借”过她的脑袋练手,所以方珩很快判断出余烬并不是心血来潮的。她手很稳,找位也准。方珩静默了会儿,没问她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烬烬有想去的地方么。”
手指在发间顿了下,像是被海妖阻滞的船只:
“宴北就挺好的呀。”余烬笑:“怎么问这个……”
“在想你大学的事……”
余烬“哦”一声,“有什么建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