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让严敬尧十分诧异,他斟酌片刻,试探着问:“是发生过什么吗?”
谢灵曜舀起一勺汤,咽下。
“孤十六岁时,曾遇一女子,青春貌美,聪明伶俐。她是孤叔父之女。”谢灵曜平静地开口,声音却渐渐冷下去,“孤的母后,将她带来见我,要她陪伴孤左右。孤很喜欢她。但可惜,她是孤母亲那边的人,她也不过只是一枚棋子,孤的母亲想以她为饵,把手伸到孤的王位上来。孤不愿受外戚掣肘,只让她在宫中待了数月,便将其送往静光寺,一年后,她便死于寺庙之中。”
严敬尧一时发愣,他沉默了片刻,说:“抱歉,触碰到了陛下的伤心事。”
“不,不是伤心事。”
谢灵曜再次否认,他的表情很冷漠:“是孤的旨意,要她死,孤连她叫什么都忘了。”
把话说出来,谢灵曜心里舒服多了。他从来没有对谁说过这些事,当皇帝的时候,这些事都要埋在心里。
但是现在,碰上个跟自己一样复杂的人,谢灵曜却忽然觉得,他能理解自己。有些话对着太单纯的人永远说不出口,因为永远无法被理解,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相似的。
【作者有话说】
陛下黑切白,导演白切黑,起到一个阴阳平衡的效果。
第20章 黑吃黑
谢灵曜很少提及过去的事,但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记得。
那名少女死在一个凄凉的深秋,因为曾经得到了一位帝王的赏识,所以直至死前,都是满心欢喜的。
当时周围隐约有传闻,陛下时常来看她,虽不愿被外戚所胁迫,将他送往静光寺,却也不过只是权宜之计罢了。陛下心中时常挂念她,想来最后一定是英雄难敌美人关,再加上她是皇叔之女,又有太后依靠,定能成为皇妃了。
直到那一刀忽然来临。
那一刀是静光寺方丈静空刺下的。那日,他走到这名少女面前,端坐在她的面前,凝视她许久,然后开始低声诵经。
朱红色的寺庙大门敞开,金色的光从外面照进来,照在人的背上,而人心和人面都隐藏在幽暗之中,好似佛法不在殿堂内,而在遥远的云巅之上。
她不懂,只是疑惑地看着静空师父,脸上带着少女的微笑。静空师父念完经,朝她额头伸手一点,她以为度化便闭上了眼睛,之后心上便挨了一刀。
她不懂,或许静空并不是方丈,而是陛下身边的杀手。
许多事尚未发生就结束,谢灵曜那日站在宫中的大殿上,瞧见外面阳光普照,蜉蝣在空气中挣扎,飘散而去。他低眸一瞥,就瞧见了宿命的必然。
深秋,肃杀,刑官也。
静光寺的师父静空处理完一切,平静地来到他面前,对他双手合十,轻声细语道:“陛下,昔日释迦牟尼遇哥利王,遭百般折磨,然仍不生嗔恨之心,愿陛下远离骄怒嗔痴,绵延福泽,江山百年。”
谢灵曜望向静空师父,沉默许久,说:“好。”
那个单纯、美丽、可爱、善良,又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能够温暖一个帝王冷酷的心。觉得这个曾经对她流露出一丝脆弱的帝王,是一个孤单的人。
女孩丧命于寺庙,他的母后震惊万分,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与谢灵曜说话,独自在宫中垂泪,并让人放出话来:“我害怕陛下哪日将我也杀了。”
这个沉闷又伤感的故事,在吃饭的时候说出来,着实是一道特别的下饭菜。
严敬尧认真地听着,边听还边点头,听完,沉默了一会儿。
“陛下。”严敬尧放下筷子,试探地靠近一点,“我有一个疑问,你是真的喜欢过那个姑娘,最后迫于无奈才处置了她呢?还是一开始就打算杀了她?”
谢灵曜心一沉,他面色冷峻地凝视着严敬尧:“你什么意思?”
“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既然陛下对我直言不讳,那我也就实话实话了。”
谢灵曜差点被饭噎着,他心里很抵触,希望严敬尧还是不要实话实说了。
“陛下跟我说的,不算风流韵事。”严敬尧摇头,脸上带着微笑,“我觉得有点遗憾,因为,这个故事里没有情。”
什么叫没有情,陛下很生气,难道他看起来这么凶残吗?他觉得自己挺和善的呀。
“陛下一边装作与她亲近,假意为她动容,以营造被动摇的假象,迷惑你母亲的相信你已经动了心,让她放下警惕,目的就是为了最后能一刀毙命,把伸到你皇位边上的手砍掉,是这样吧。”
严敬尧十分平静地开口,他居然一边说着这么残忍的话,一边照常吃饭!
谢灵曜大惊,他原本还因为回忆起了往事,有点感伤,没想到此人的黑心程度比他更甚,他的直觉果然没错,这个人绝对不好对付。
“你你你……”
“被我说中了?”严敬尧不动声色夹了一筷子肉给他,示意他冷静点,“陛下,你当了这么久的皇帝,早就修炼成千年的狐狸了吧,反正这里也没人,你跟我说实话嘛,你一定是故意中计对付你的母亲,像你这样的人,哪会忍痛割爱啊,你会等到那时候吗?”
“绝非如此!”陛下坚决否认,其实心里莫名有点心虚。
严敬尧充满好奇地看着他,他美丽的眼睛一弯,不动声色地来了句:“反正现在也死无对证了,我还记得陛下跟我说过,你不会忍耐一个人,跟你亲近到足以掣肘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