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担的心神在不断的‘下坠’,最终视野里丢失了不周山脉,也暂时摆脱了道蕴的影响。
在心神彻底回归自身之前,顾担努力的想要‘看’清楚这天地间所充斥的东西。
道蕴深邃、浓厚,穷极个人的一生都难以窥览完全。
还好,顾担求的不是得,而是尽其所能的,看到更多、更广的全貌。
当心神逐渐恢复之前,在顾担持之以恒的努力下,有那么一刹那,他终于是惊鸿一瞥,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天上地下,道蕴之间,充斥着一条条‘柱’状物。
之所以说它是柱状,实乃是因为其过于庞大,横插天地之间,连道蕴都要为其让步,宏伟莫测的不周山脉与之相比都是一个‘小不点’。
一条条柱状物形成棋盘、蛛网一般的东西,将天地完全笼罩在内!
不不不,他所窥览到的那一方范围,天地竟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小片!
还不待顾担详细观察,他的心神便已彻底归来,脱离了那种玄之又玄的坐忘道的状态。
一时间,即使神魂大有精进的顾担都是头痛欲裂。
双目中更是有一行血泪流转而下。
刺痛无比,犹如火灼!
双目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所锻打,那种痛楚甚至完全超脱出了肉身的层面——肉身层面的痛苦,顾担简直太有经验了,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那种苦痛,却像是将他的魂灵硬生生给提了出来,搓扁揉圆,无从反抗!
一向表现的极其富有生机的青木液,这一次竟然也没有任何的动静传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顾担双手猛烈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他只感觉自己的头颅将要就此炸开,无法言说的道蕴塞满充斥整片脑海,与这种苦痛相比,晋升大宗师熔炼五脏的痛苦都只能说是毛毛雨了。
若非之前他的神魂已是打开了白莲观想图中的第六瓣莲叶,如此恐怖的压力,就算脑袋没有就此直接炸开,也会硬生生将他给‘撑爆’,变成痴傻之人。
在剧烈到极致的痛苦之中,顾担一度想要昏厥过去,却又强行保持着自身的清醒。
他时刻不停的运转着《白莲清心法》,不断丢掉、抹除、遗弃脑海中所记下的磅礴道蕴,如此方才好受一些。
终于,当脑海之中的‘负重’逐渐清除之后,那股足以让人刻骨铭心,毕生难忘的痛苦渐渐消弭。
顾担那双尚且流淌着血泪的眼眸之间,有极端繁复的纹路在蔓延,交织而生。
当一切渐渐止息,顾担再度睁开双眼之时,其眼眸之间纹路自现,似可洞穿虚空,直达真实,破虚破妄。
“天眼神通……”
无需谁去提醒,顾担自然而然间便有所明悟。
坐忘道之法,乃是让自身贴合大道。
除了其中被同化的极端危险性之外,好处自然也有。
坐忘之道,便是以天地为师,直接从天地中取得无上妙法!
幸得天眷之人,能够在坐忘之中,窥见大道的一缕真实投影,甚至有幸融于己身。
也就是修士所言的神通。
而且并非是后天修来的神通,乃是上天直接赐予的天赋神通!
他先前两次进入坐忘之境,都没有过什么收获。
但这一次,天地眷顾了他。
大道的有形投影被顾担窥见,拾得一缕。
于是,他得到了天地的馈赠。
顾担以天眼神通注视己身,能够再清晰不过的直接洞穿皮囊,窥探到了处在心脏之处,细弱牛毫,连一缕都不足以形容的血炁。
血炁极小,但极端鲜红,再仔细注视,仿若活物,无时无刻不在牵引着他自身的气血来进行着某种蜕变。
而血炁本身,认真凝视,其真身却并非是真正的‘鲜血’,而是无数繁复到极限,尚且在不断变化的某种纹路。
在顾担想要努力看清楚血炁的纹路之时,双眼中再度传来刺痛灼烧之感,让顾担心中警铃大作,赶紧停下。
“我如今的实力,承载天赋神通,竟都显得有些吃力。”
顾担揉了揉有些酸麻肿胀的眼睛,心中却满是欣喜。
此间经历虽然凶险异常,可收获也是实打实的,绝无作假之处。
坐忘之道,当真是人有多大胆,天有多大产!
有了天眼神通,妙用无穷。
别的不说,天眼横扫之下,管你什么精妙阵法、什么完美伪装,通通失效,只见真实!
除非是和天眼神通同级别的存在,否则在顾担的眼里再无任何的秘密可言!
出门在外,就算别人进行了什么伪装、报了什么假修为,都通通失效,顾担一眼扫过去,若是愿意,底裤都能给他们看穿。
就算是隐藏起来的法器,只要带在身上,都绝对逃不开天眼神通的观察,就如同他身体内的血炁一般,现在是想藏都不行。
“今日也算是开了眼了。”
顾担略带几分自嘲的笑道。
但随即,他意识到身边已无人接话。
庄生……化道而去。
顾担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了下来,心中的那一丝欣喜缓缓平复,一阵难言的后怕终于是涌入心头。
坐忘之道,极端危险!
绝不是能够轻易涉足的领域,其危险程度在顾担心中直接拉满。
以凡人之身,直接窥视天地,实在是太过于凶险,太过于自大的行为!
人何其之浩渺?
一旦沉浸其中,就再也出不来了。
但这一次的‘坐忘道’本不该那般危险。
庄生最后的力量,分明已经将他送了回来。
可在即将复归身体之前,顾担想要借此看到一片更大的天地,想要一览天地的‘全貌’。
的确,他得偿所愿。
看到了自己暂时还无法理解的东西。
代价就是差点将自己的神魂给活生生的撑爆。
在一个完全未知的领域之中,任何大胆的行为,都可能给自己招来不可言说的祸患。
或许正是因为不知,顾担才敢那么大胆——反正都要退出去了,看一眼怎么了?
只需一眼,差点要命。
“引以为戒!再好的神通,也比不得自己的命重要。”
直到这个时候,顾担才算是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庄生想让我看的,应当是那与整片天地都格格不入的不周山脉。”
冷静下来之后,顾担认真思索,“在天地无灵之时,突然冒出来的不周山脉本就非常‘出格’,满是古怪。
但天地间自有上一代修士遗留下来的种种奇珍、仙法,甚至天上还往下掉灵石了……正是因此,不周山脉的异常,反倒被掩盖了下去。
现在回想,当初我的选择果然没错,那不周山脉有大古怪,被天地一同厌恶!”
按照庄生曾经的说法,周山出世至多不过一千余年。
也就是说,仙人前脚走,后脚就冒出了个周山。
然后仙人似乎也知道这一点似得,回来之前先天降灵石,把周山硬生生给砸成了不周山脉……
这要说仙人不清楚,那绝不可能。
至于清平子当初说的夜降天星是因为那什么狗屁‘星盟’,什么短暂的提前开启一场修仙盛宴,方便提前布局未来,恐怕全是扯淡。
之所以这么说,理应是清平子担忧顾担过河拆桥,信口胡掐的话语,生怕顾担觉得他没有用了就立刻翻脸,才给自己无端编撰出的一条后路。
仙人的真正目的,恐怕只是为了砸倒周山!
至于仙人为什么要砸倒周山,周山又代表着什么……
顾担现在也不清楚。
可毫无疑问的是,在那坐忘道的状态之中,不周山脉便好似天地的顽疾一样存在于那里。
如果将完善的天地比作人的一整块血肉,不周山脉所处的位置,在那种特殊的‘视野’之中,就如同彻底坏死的组织盘踞成一团。
值得庆幸的是,在那种视野之下的不周山脉,完全看不出一丝丝的‘活力’可言。
合该是天地论证,死的透透的。
不过即使如此,能够让天地都显得有几分‘无可奈何’之物,顾担自然也不可能去主动招惹,直接在心中将警惕拉满。
惹不起我躲得起!
替天地医治这种事情委实过于高端,顾担就算是有那个心,连‘病症’是什么都看不懂,自然也无从下手。
要相信后来者!
“庄生在化道离去之前,还不忘给我留下警示。”
理清楚目前掌握的信息之后,顾担轻轻的叹息一声。
目光四望,举目无亲。
连朋友这两个字,对他而言竟都显得有些奢侈,属于实打实的消耗品。
此时的天色已不知不觉来到了深夜。
接天的月色自天穹洒落而下,万物沐霜盖雪,满是银白。唯有那么一两颗孤独而又倔强的星星,在满是银霜的天际,遥相呼应着。
远方山峦起伏,连绵成片。
村落一旁,一条河流安静的流淌而过,银沙笼罩。
偶尔有风吹拂,村落中会响起短暂的一两声狗吠,遥遥传荡而去,枯叶自树上飘落而下,重回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