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于是小雨细微,一人在读,一人在听,有些不懂的文言文还要再仔细问上两句。
在时间的流逝中,脑海里关于那段模糊的历史逐渐清晰,三两印象也被一点点串联起来,
边上秋云还会泡上清香温茶,
这才是生活本该有的模样吧?
哪怕是秋云和冬雨在边上看着,也会觉得有一种幸福。
皇太子殿下这样的好学懂事,对她们下人也好。
过了一会儿,朱厚照想到如果自己上来就听王安石,肯定会被有心人发现,因为太明显。到时候上来一通谏言也挺麻烦的。
所以他嘱咐刘瑾,“你去和杨廷和说这一段不要记……算了,你还是叫他过来吧。我亲自和他说。”
过了一会儿,有些衰样的杨中允强撑着精气神给太子殿下行了礼。
“杨先生,我在东宫也不是样样事都记得吧?今天下午你便不要记得那么明确,只说我在读书。”
杨廷和愕然,这是什么要求?
但其实……中允官都不太敢忤逆太子的意思。
“是……”
“殿下,”殿外有个内侍走了过来,“王詹事求见。”
“好。请他进来。”
王鏊现在是常常跑东宫,不过今天刚刚进来,就发现杨廷和从撷芳殿离开的背影。
他一到,此人就走了。
这让王鏊微微皱起了眉头。
心中有些疑虑更深了些。
朱厚照则从摇椅上起身,并且让刘瑾赶紧把刚刚念的书收起来。
“臣,王鏊参见殿下。”
“王先生来的正好。今日我又有几处不明白的地方想向先生请教。”
王鏊怔了一下,那日之后他自己倒是纠结很久,没想到太子一如以往。
“殿下。”
朱厚照转身,“怎么了?”
“臣今日来,是有一事想向殿下禀报。”
听他这个语气就知道应该是有什么事。
本来,还以为能有东宫日常的一天。
“王先生请说来。”
“殿下,可知李广其人?”
边上刘瑾听王鏊提及这个名字,不由眉头一皱。
“李广?”
朱厚照想说是不是飞将军李广,但动动脑子也知道王鏊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到一个两汉时期的人物。
“是,臣指内官监太监李广。”
在明朝,不是所有阉人都叫太监,只有一个衙门的头才叫太监。像李广,他就是内官监长官。
内官监主要负责修建营造事务,和朝廷决策中心不沾边,有点类似于外庭的工部。
此外,由于内官尤其是司礼监宦官不能外派(出宫),宦官想去外地公干,则“必借列内官监衔”。
而皇帝派人出宫,自然是首选信任的。所以内官监的地位一度仅次于司礼监、御马监。
李广是内官监长官,名义上出了宫的太监都要从他这里过一遍,因为这一点,李广和许多实权太监都有不俗的关系,在宫内,可以说位高权重。
朱厚照不了解这些,但他看到刘瑾的神色变化,这个老狐狸一般是不会如此的,于是知道此事敏感。
王鏊果然说:“内官监太监李广,自弘治四年始,建言陛下修建营造太繁,内有寿安、钦安宫,外有神乐观、太仓、城楼,近来又修建武祠,而且引诱陛下让京军修筑宫殿,使京军占役成风,卫戍部队难以训练。臣,恳请殿下面陈圣上,奏明事实,使陛下不受小人蒙蔽!”
他为了照顾太子没读书,遣词都尽量使用白话。
朱厚照却知道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些事情肯定有不少人和皇帝提过,但弘治四年到现在都多久了?这个人还是好好的。
“王先生,这件事我知道了。”
“殿下……”
刘瑾精得很,一看王鏊开始钻牛角尖,便向前走了一步,“王先生,还是先解答殿下的问题吧,殿下今日一直在等先生。”
在太子这个位置,会有太多人为了不同的目的来陈述是非善恶,但世间是非哪里是那么容易分清的。
第十五章 吃鱼
王鏊将太子列出的一些疑问做了细细讲解后准备离开。
朱厚照在殿前行礼相送,目光看着人逐渐远去后,头也不转得对着身边的刘瑾问:“王鏊所言非虚?”
老太监自然知道太子问的是什么。
但他其实和李广关系也不错,即便不谈这些,王鏊那是外臣,李广怎么也算内臣。
“殿下,李太监营造宫殿确有其事,不过无一处为自己所建。陛下对太皇太后甚为孝顺,这许多也是为了老祖宗颂佛祈福。”
你瞧,同样一件事,在不同人的嘴里说出来就是不同的感觉。
朱厚照在殿内踱步,“那,李广因何受父皇如此信任?”
刘瑾又神秘兮兮的说:“李广能作符箓法术,而陛下体弱多病,多靠李广行求佛祭祀之事,祈得上天庇佑,陛下也能够龙体康健。”
在现代人看来这真是扯犊子的事,
但古人一直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
哪怕就是现代,眼巴前还有个韩国邪教遍地呢。
得到这些信息,朱厚照也一时没有说话。
而刘瑾则有些不懂太子的沉默代表着什么,眼下,太子与文臣相近,该不会听了那些外臣的所言吧?
他眼珠子转了转,又动起了心思。
“殿下,陛下夙夜辛劳,平日用度又非常节俭,哪怕修建了几处宫殿那也是因为孝顺。只是做这点事,花这点钱,外臣还依旧不依不饶,殿下细想,他们于陛下是否又有十分的忠心呢?”
这老狐狸,讲话还真有诱导性。
朱厚照摩挲着手指,站在雨幕前锁眉沉思,除了淅沥的雨声便不再有其他的声音。
他其实有些奇怪,他才多大的岁数,也没有正式的参与朝政,这种事跑过来找他干什么?
比较大的可能就是这些人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来瞎碰碰运气。
那就说明皇帝不怎么听这些谏言。
良久,他忽然开口,“你去一下御膳房,我饿了,想吃鱼,叫他们现在就做一条,再来一碗米饭,要热乎的。”
刘瑾看殿下没有冲动,心中一喜,自己觉得大概摸准了殿下的心思,这王鏊的状告怕是没起什么效果。
说不得,他还要去李广那边邀功。
不然殿下面前的这番话岂不是白说?
刘瑾走后,朱厚照转身向殿内走去,一转身发现秋云正在看他,不过撞上眼神之后又躲开了去。
“有什么话,想说就说。”
“奴婢不敢。”
“不敢,说明有。说吧。”
“奴婢没什么见识,只是头一次听到同样的事,两边人说的完全不同。所以奴婢在想,殿下听了在想什么。”
朱厚照笑了笑。
所谓查人之过,不扬于众;觉人之诈,不愤于言。
这事儿,怕是得慢慢办。
“秋云,这许多事有时候就像泡茶,若想出香味,那得让它泡一会儿。”
他没有立即接王鏊所请,自然是有缘由,
说到底,他与王鏊才见了几次,交流来交流去都是些场面话,
现在这种明显有雷的事,凭什么去替他趟?
这不是好人与坏人的问题,他相信王鏊是个好人。
但这种老学究,今天你合了他的意,他捧你上天,
明天你不合他的意,他能犟得像一头驴一样反对你。
这种人,小事可以帮他办,反对皇帝这种事,不是不办但需要考虑考虑。
如果他朱厚照要做的就是儒家价值观下的那种帝王,想法也比较单纯,那倒可以跟着他们一起群情激昂,冒死力谏,
但那样最多也就是一个文臣口中的盛世罢了。
历史已经多次证明,用上所谓的一群‘清流’,国家也没好到哪里去。
但李广这种货色,如果真的干了这些坏事,对国家的危害很大,那出于基本的道德观,也是要杀的。
只是那种群情激奋的氛围,朱厚照还没感受到。
杀人,
有的时候也是要好好利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