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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瑾也是这种想法,他真的想不到,这辈子能见到这样一种场景!
这些朝廷重臣,说出去都是上了皇榜的进士,可现在骂人喷口水的有,哀哭嚎叫的有,互相推搡的有……哪里还有一点文人的样子?
这帮人昏了头,吴宽、马文升等稍有理智的,也都是老头儿,没什么力气,只能被裹挟着真的冲进了左顺门。
从朱厚照的视角看,其实所有人都进了左顺门。
最近的,已经基本冲到他的身前了,是刘瑾挡在前面:“乱臣贼子!乱臣贼子!都给我让开,今日谁要是冲撞了殿下,你们一个一个都不得好死!”
“本宫看今天谁敢!”朱厚照站在椅子上,直直指着这些人,“本宫姓朱,名厚照!是圣上唯一的儿子!身上是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的血脉!头上顶得是我大明的储君之名!本宫现在以太子的名义命令你们,全都给本宫跪下!”
他的声音高亢,是极力吼叫的结果,但一百多人吵闹,其实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到,也就前面的稍微好些。
“殿下!为何拦着我们面见陛下?!”
人群里还有人发出这样的声音,急得吴宽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的喊:“各位同僚全都不要挤了,这是东宫!是太子殿下啊!!”
“太子殿下也不该拦着我等请见陛下!!”
疯了,疯了,现在是什么话都敢说了。
“刘瑾!”
“奴婢在,奴婢在!”刘瑾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护在朱厚照身边,
但却被朱厚照一把推开,“别在这里挡着我!就让我瞧瞧,是谁敢在此时不跪!马文升、吴宽、周经,你们跪还不跪?!”
他们三个是脑袋清醒的,再气,不能冲撞太子,所以自然就跪下了。
这样一来前面有人带头,太子又是如此的气势,要说一点不害怕也不可能,于是有的跪下,有的没跪下,但总归是冷静了些,虽然还是略有嘈杂,好歹太子讲话众人能听到了。
“刘瑾!”
“奴婢在!”
“宣锦衣卫过来!”
“是!”
随后朱厚照从椅子上下来,上前就是一脚,踹得就是已经冲得越过了他椅子位置的大臣,“妈的!滚到后边儿跪着去!也不想想本宫是谁?哪怕就是本宫犯了错了,这,难道是你们和大明太子说话的方式吗?!”
“殿下!”大司徒马文升这时候也急了,这样一来性质就已经完全变了,“刚刚是群臣激愤,失了理智,百十号人相互裹挟所致,并非有意冲撞!”
“你现在跟我说不是有意?晚了!”朱厚照掐着腰,眼神巡视过去,“本宫现在就站在这里,你们不是激愤吗?还有谁有不满的,冲着本宫来!”
刘瑾是去的快,来得快,主要是宫里已经有人听说这边有动静,所以全都在附近待命。
转瞬之间,他就带着人来了,
“快!快!护住殿下!”
哗哗哗,
兵器甲胄的声音相互碰撞,且这声音越来越近,直到把太子团团围在里边儿。
“殿下,你没事吧?”
“都让开!”朱厚照个头小,给人这一围,啥都瞧不着了,“本宫不需要你们保护,没有你们的时候,本宫也是独自面对他们,这帮乱臣还敢冒犯本宫?借他们十个胆子瞧瞧敢不敢!来人!”
“臣在!”
飞鱼服、绣春刀,天子亲军,皇权特使!
朱厚照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名正言顺的打!
不要都以为我只会动嘴!
以往不打,只是没有足够的理由罢了!
今天?
“全部抓起来!每人廷杖五十!吴宽!”
吴老头现在已经心如死灰,他嘴唇颤颤巍巍,头上的白发也有些乱了,“罪臣在。”
“你本是本宫的老师,尊师重道,自古之理。自弘治十年以来,你与本宫多次君前争执,哪一次本宫是与你计较了的?哪一次是有背后报复你的?然而,今日之事当前,你自己说,本宫这廷杖罚得该不该!”
这话吴宽万难回答,主要是这里一百多号人,五十棍子打下去,不知多少大臣亡命于此,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他,这个罪,他实在担不起。
所以他不能回答该,他都说了该了,这帮人就是白白挨打,永世不得翻身。
可要说不该?
呵呵,
刘瑾这种没读过圣贤书的阉人都急了,他现在心情也激动,“吴宽!太子殿下问你话呢!刚刚那般情势太子殿下已然身处险境,你不会说出一句太子殿下罚的不该吧?”
“殿下,奴婢以为,这帮人根本就是乱臣贼子,他们擅闯宫门,冒犯殿下,如此大罪,只是廷杖五十都是便宜了他们,应当下狱,斩立决!”
吴宽是不好说了,他自退官帽,以头触地,含泪泣道:“臣一时失态,冒犯殿下,罪该万死,臣请殿下赐臣一死!”
“有你死的时候!”朱厚照再一次对着身后的人挥手,“一个不落,全都按翻了打!从此之后,看看谁还敢!”
一时之间,一百多号人趴了一地,因为需要行刑的人太多,人手不够,导致有部分官员是在排队等着打。
运气好的人先领了板子,已经开始在哀嚎了。
‘啊、啊、啊’的声音似乎能传到十八里之外。
刘瑾听着这些人嚎叫,心中舒坦了些,还很关切的在朱厚照身边说:“殿下,刚刚真的是吓死奴婢了!以后,万不敢如此以身犯险了!”
朱厚照则眯了眯眼睛,我不冒点儿险,以弘治的性格,怎么打得下手?我不冒点儿险,怎么让他们成为讨伐的对象?
与此同时,
李东阳、谢迁三位阁老开始出现在视线之中,他们一边小跑,一边高呼‘请殿下宽恕’这样的话语。
刘瑾在旁提醒,“殿下,李阁老、谢阁老来了,在喊呢。”
朱厚照则专注于那些上去又落下的棍子,“叫得太惨,声音太杂,他们喊什么我听不见。”
第一百二十七章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朕的太子有没有事?”
弘治皇帝也不管局势恶化到什么程度、更没有思考今日之事对往后朝局的影响。他还来不及去考虑那些,因为心中有一种恐惧,害怕万一太子出了什么事,那就完蛋了。
真要那样,你不要说保下几个贤臣,就是把诸葛亮、郭子仪、范仲淹这些在史书上熠熠生辉的名字全都复活放到奉天殿给他磕头都没有意义。
而且他的身体也不大好,再生一个也不大可能。
便是像现在这样极热的天气,他就有些难以适应,总是浑身的不舒服,有时候彻夜的睡不着觉。
萧敬一向老成稳重,但在群臣逼宫的大事之前,额头也有些泛着冷汗,今儿走路都是低头小跑,外间的小宦官没有一个敢出声的,只有通传消息的那位一路狂奔,喘着粗气到皇帝的面前磕头。
“快说话!你想急死朕吗?!”
“回……回皇爷,殿下……殿下没事!”
一旁的内阁首揆刘健也长舒一口气,抬起如枯枝一般的老手擦了擦额头。
刚刚在内阁,他们三位听说左顺门有臣子要冲门而进,吓得他们三位魂都要飞出来了。
所以李、谢二人去左顺门,而他则一路到乾清宫。
今儿这事儿,再不收拾,绝对是一场大祸!
或者说,已经是一场大祸了。
弘治皇帝惊惧之后就是狂怒,这是人天然的心理反应,是怒火从脚底板冲到天灵盖,踏着地板声嘶力竭的狂喷,“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皇帝从御座上起来,脸庞都气得略显扭曲,他颤着手对着刘健狂喷,“朕不过是调动了几个大臣,便引来他们如此的不满,好!朕应了他们,降下圣旨收回成命,这还不够忍让吗?!朕是九五之尊,自古以来哪个承平的帝王受过如此屈辱?我大明自太祖高皇帝以来,哪个皇帝如此忍让过大臣?!”
“可他们不仅不愿退去,还要强闯宫禁,冲撞朕的太子!朕御极十一载,任用贤臣,励精图治!真不知道是何处德政不修,居然在今日,有这样一群不知君臣大义、不守君臣之纲的乱臣贼子!啊……”
皇帝怒上心头,连续不断的怒吼需要很强的肺活量,搞得他差点是一口气都没上来,人直直的向后倒去。
萧敬和刘健一看,心中大慌。
“陛下!!陛下!!”老太监萧敬赶紧上前扶住了皇帝,泣声说道:“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啊!”
刘健起身一半,复又跪了回去,咬着牙道:“请陛下息怒,勿要伤了龙体!”
“啊……老天啊……”弘治皇帝干吼着,他的眼角都泛起泪花来了,“传出去,朕就是千古的昏庸之君啊,祖宗地下有灵也一定会怪罪不肖子孙朱佑樘,怎么让这么一群禽兽不如的东西充斥朝堂!刘健!”
“臣,在。”
“你是内阁的首揆,统率群僚,今日之事你说说要怎么办?!”
刘健是夹在中间万难做人了,
如果今日血洒左顺门,他这个内阁首揆往后在文官群体中就立不起来了。
可皇帝和皇太子坐实了这群人强闯宫禁,冲撞太子的重罪,如果轻轻飘过,那么那群支持太子的人也会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这吴宽,为何就一定要如此呢!
“陛下,微臣以为,太子殿下睿识英断,天纵之资,且亲临其事,最是知道是谁在闹事,因而臣以为此事之决断,应交予殿下处置!”
皇帝眼珠子似僵化了一两秒,随后才微微转动瞄向这个他亲手提起来的内阁首揆。
几日前,
皇太子也是在这里和皇帝说:“……刘健刘阁老勤勉任事,兢兢业业,是个不错的内阁首揆。可他也不敢担那样的罪名,更担不住,若情势已经要儿臣不得不重处大臣,刘阁老一定会说由儿臣决断。”
因为太子决断,就不是他内阁首揆的事了。
弘治皇帝忽然惨然一笑,那日太子说了很多种可能,唯有今日这种可能他是最不相信,在他的概念里,马文升、吴宽这样的臣子,虽然和太子的思路不和,但怎么讲也是深受几朝国恩的重臣了。
而且识大体、顾大局,绝对不会做出冲撞太子的事。
也是因为相信这不可能,相信局势并不会如此恶化,所以他才允许朱厚照去冒了这样的险。
谁曾想……会是这样,
所以他笑得惨然,不是因为刘健伤了他的心,刘健能有什么办法?就像太子所说,下旨重处上百名文官,一旦刘健做了,他就是万劫不复。
是这些大臣们伤了他的心,往日他的性格,自然是看不到大臣这样的一面,还以为君明臣贤……古之佳话呢,到最后不过是因为他性格温和,所以才一片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