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分外打动朱厚照。
既然这东西是为了方便更多的平民百姓,自然就是要离他们近。
“曾尚书、林尚书,你们可有异议?”
他们两位本就思考不深,这个时候自然也说不出什么。
朱厚照其实也预料到时这样,问一句算是尊重。
随后又讲:“若无意见,那便如此。这件事,也由张副司总办,工部和礼部派一侍郎随往,再有什么问题也如今日一样递条子进来即可。”
“是。”
众人称是,
但是各自的心思却不简单。
皇帝原本是将这件事交给工部和礼部来办。
但转了一圈又到了京城规划司副司正张池的手上。
这令曾、林二人有些叹气。
其实朱厚照也没办法,他不是一定就要把老人家排除在外,他是想交给他们……可这表现总归是差了一大截。
似今天张池提的问题,其实第一次当着皇帝的面的时候就可以解决的。何必又要兜这个圈子。
而张池一方面是有些兴奋,一方面也是有些惶恐。
兴奋是因为他与宋衡一样接到了一项特别任务,他的名字更是通过京城规划司进入了皇帝视线,以后只会是更多的差事,做得好青云直上自然不是问题。
当然做不好,那就自己认命,谁也别怪。
惶恐则是因为曾鉴和林瀚毕竟还是一部尚书。
他本想去说点好听的话。
但是曾鉴和林瀚似乎也羞于见他,匆匆忙忙便离开了。
内侍告诉朱厚照的时候,朱厚照也有些无奈,
曾鉴、林瀚、张敷华这些人都不是那种奸邪的性子,其实还是正派人物。
从弘治年间就开始的这种所谓‘众正盈朝’,诞生的也有许多这样的大臣,后来前任致仕,他们多是靠着名声被人推举出来。
推举他们的要么是王鏊、要么是内阁三人,所以他们确实也都不奇怪。
至少没有表现出对张池的恼怒和嫉恨。
可就是……脑子不够活。
也就是忙一些选秀、皇帝大婚以及科举这种传统政务不是问题。
可惜了……
不过为政者,不能够有妇人之仁,作为皇帝,他可以后面说点话宽慰宽慰,却不能够为了照顾他们的情绪而把正儿八经的正事交给他们。
这件事弄成这副模样其实蛮尴尬的,平白也给张池增添了些难度。
但正德元年已至,新老交替过程中总会有这么一回。
朱厚照甩甩脑袋不去想这件事了。
不管是藏书园也好,还是藏书楼也好,实际上花不掉他四百万两的银子。当然因为并不收费,所以后期的管理成本是在的。但如果一个朝廷连负担一个藏书园都觉得财政压力大,其实这国也没必要治了。
说到底,这并不算个大事件。
真正花钱如流水的又比较需要的,还有一项。
便是修路。
一千多年以前的秦朝所修筑的秦直道就是又宽又好,那些路沿用至今都没有问题。
而如今朝廷开海、京师大建,各种措施都会使得商贸流通速度逐渐加快,规模逐渐加大。
修路的重要性是紧迫性也自不必提。
但这个任务,更加繁重。
朱厚照在乾清宫思量了一会儿,随后先写了另外一道旨意。
因为实际已成熟了,
——赵慎的奏疏到了以后基本上揭露了两淮运盐使司的腐化,邹澄这个人,不管他疯不疯,其死罪已定。
这家伙装了半天,其实发现没有人理他,正不正常都给他一刀砍了。估摸着应当挺难受的,死就算了,还死成了个笑话。
而这样一来,顾佐脱罪则名正言顺了。
至少当初他参邹澄等人的事,皆为事实。
于是皇帝把侍从室严嵩叫过来去传旨。
严嵩还在上次张永的事情里没有出来,从这几日的情况看来,皇帝的重心已经开始转向,盐法里面怎么抓人他不再过多细问,而变成了司礼监和内阁去争斗的事。
这样一来,严嵩便能确定,放权刘瑾、调回张永再加上重病在床,这就是一个故意做的局。
其妙处就是这场病,
这场病生得实在太巧,也实在太妙。
因为生病,可以是完全放手给刘瑾的理由。这就是巧,巧到刘瑾自己也会觉得皇帝是因为生病了,管不了那么细。而不会去想皇帝是不是在给他挖坑。
也因为生病,刘瑾做得再过分,也不会是皇帝的过错。毕竟两个大夫、再加几个药炉子在那一直冒着烟呢,人都病得昏昏沉沉的,你说有啥办法?这就是妙,妙到毫巅的妙。
所以严嵩对皇帝是既敬又怕,
这是一个连自己生病都利用的人!
哪怕是顾佐入狱,这又何尝不是保护他?
现在盐课之案杀了这么多人,各种争斗还在继续,而顾佐则置身事外,完全不受影响。
除了赞叹皇帝的手段以外,
他也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大事小事都在掌控,这是真正的帝王。
“……宣旨以后,你送他回府休养,叫他这几日不要入宫。韩尚书可能有些事情都没有告诉他,你和他讲吧。”
“是。不过……陛下要微臣具体说什么?”
朱厚照仰头做了些思考,对于顾佐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你就和他讲……朕这段时间以来在做什么。扬州又是什么情形。具体的,你来掌握。”
皇帝偏头看了一眼年轻、且看似老实的严嵩。
此人应当是具有这个水平。
“微臣,遵旨。”
严嵩心紧着,把这个差事接下来。
心里则想,什么叫‘你来掌握’?
第三百七十七章 特别俸禄第一人
顾佐有一个糟糠之妻,为谢氏,这几年也都一直跟随他。
在河南当知府,到户部当主事,再慢慢升迁,顾佐走的路上一直都有她。
谢氏深明大义,顾佐一身正气,夫妻之间伉俪情深,虽说日子不算豪奢,但总归是幸福的。
然而顾佐被抓之后,
谢氏便如天塌地陷一般的绝望与痛苦,
顾佐平日里关系比较好的同僚一直安慰她,说顾侍郎如果罪责深重,必定也是和永康侯、邹澄等人一样定了死罪,
但事实却是迟迟没有定罪,这就说明事情有转机。
谢氏自从听到这个说法就一直抱有这样的幻想。
“……后来又听说,夫君虽然身在诏狱,但是不上刑罚,不受审问,妾身心里又多了几分安心,今日总算是把夫君盼回来了。”
经历过生死的重逢,必定还是不一样。
谢氏也不嫌弃臭气熏天的丈夫,靠着他的肩头低声啜泣起来。
“夫人,我饿了。”
听到这么一句,谢氏才抹了一下眼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之后便说:“妾身这就去做,吃碗素面吧?夫君……也要么去洗洗,换身衣裳好吃饭。”
“好。”
他那刚满十岁儿子正端着他的衣物站在廊檐下。
顾佐走过去摸摸他的头,和小家伙也没多说什么。
他身上没什么伤,只是关在牢里总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一个多月下来整个人瘦了许多,颧骨看起来都突出不少。
擦洗身体也是洗了一地的泥水。
等到一家三口再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夫人,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谢氏鼻子一酸,只知道低头吸面。
顾佐转头看了看家,其实有些……家徒四壁的感觉,
“原先,有一副字的呢?”
“妾身将其卖了。请夫君恕罪!”谢氏几十岁了还像个小媳妇一样。
顾佐也不是第一天当官,他自然知道为什么要卖掉,
原先家中没什么存银,必定是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去换钱,然后了拿了银子去托各种各样的关系。
要是没有手捧银子,许多地方,门都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