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略他的一些习气,朱厚照还是非常欣赏他的。
真实的历史上,王琼也当过三边总督。
不过这家伙当过得多了,他在工部、户部当过主事郎中,治过河,理过财。什么参政、布政使、都御史他都当过。后来走上高位,户部、吏部、兵部尚书也都当过。
就是在他任兵部尚书期间,提拔并重用了王阳明。
其实这个人很厉害,之所以评价不高,是他品德有些问题……他善于结交权贵,不管是勋贵还是宦官,皇帝面前谁红,他结交谁,而且为了权力会用一些比较恶劣的方法斗争。
这样的人,无非就是要权力,要个人仕途成功。所以逐渐的满足他就好了。
这种有欲望和弱点的人,其实好应付。
大概又说了几句,王琼便告辞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朱厚照将尤址招了过来。
老太监快步小跑,“陛下?”
“给你个机会,敲他一笔银子去。敲到多少,你拿三成,朕拿七成。这买卖划算不划算,做不做?”
尤址现在反应越来越快了,他马上说:“奴婢哪敢和陛下做买卖,更不敢拿三成,只要敲来,那都是陛下的。”
“算你会说话。不过金口一开,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就给你三成,当是赏你的。”
“诶,那奴婢谢陛下赏!”
尤址把耳朵竖起来,准备仔细听着。
朱厚照摸了摸下巴,笑得很畅快,“王德华这个人呢,什么都好,就是不干净。你等着吧,不出三日,他一定会想办法邀你做客。你呢,先推脱他几下,然后再答应……”
“陛下!”尤址大惊,“奴婢可不敢犯忌讳,结交外臣,这是奴婢想都没想过的事。”
“啧。不要打断朕说话,朕要你去的,你怕什么?到时候你就答应他,宴席之间你就和他说,当初刘瑾落马的时候,交代过一些事情,与他有关。另外就讲,还瞒着朕,朕还不知道。”
“陛下这话说的,奴婢可不敢瞒陛下。”
朱厚照却觉得有意思,“就是这么个说法嘛。”
“可奴婢无凭无据的,说出来,他会信么?”
“刘瑾收过他两千两银子。”皇帝直接说出口,“正德元年也是两千两,二年三月收五千两,三年三月收五千两,去年收了两笔五千两。这时间点都对得上,且他以为除了刘瑾没人知道,又怎会不信?”
尤址真是服气了,皇帝怎么什么损招儿都有,这么一说,王琼还不得吓个半死啊。
“这王琼……比奴婢有钱多了。这么多的银子奴婢也不敢拿呀。”
朱厚照暗暗哼了一声,“你放心拿。浙江啊,富商多,他在浙江这么多年,身家没有五十万,也要有个三十万,朕只是看他办事还算得力,而且他毕竟是外臣,外臣嘛,不像内臣这么亲近。”
反正,他本来也没指望自己当了这个皇帝,就让大明处处是清官了。尤其浙江这种富商云集之地,一个五年的巡抚下来,收点儿银子不要太正常。
换那种一点儿银子都不收的人,完全不通人情,其实也办不好浙江的事。
“陛下的心思,奴婢懂了。那奴婢就代陛下去吓吓他!”
朱厚照眼睛眯了眯,多少有些更深的思考在其中,“纯粹的吓他也没有意义,而且他这种人也吓不住,不过他就是明白,也得揣着明白装糊涂然后送银子进来!”
“陛下英明!”
“往后他和你私下里讲得事,送的东西,你看着办。”朱厚照嘱咐。
尤址心说,刘瑾那些事你都记在心里,我还敢动什么歪心思,“奴婢明白,不论他说什么,送什么,都要告诉陛下。陛下让奴婢拿的,奴婢才拿。”
“嗯,你还是明事理的。”朱厚照转身离开,留下最后一句话,“就让他觉得,他和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关系很好吧。”
尤址一直等皇帝离开以后才起来,
心里想着,天子,还是心思深呐。
第六百零四章 圣君临而天下治
和皇帝所料的差不多。
王琼在京并不安生,他与原先任浙闽总督的王鏊相熟,王鏊现在是内阁次辅,因而他也上门拜见。
不过王鏊这个人清高廉洁,最初不知道王琼,但时日一久就明白他是个什么货色,所以对其分外冷淡。
不要说王琼了,早年间弘治皇帝的老丈人他都敢不给面子。
不过老话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王琼遇冷以后自然对其心生不满,于是又想走司礼监的路子。
这时候的司礼监虽然和大权在握的大太监们不同,不过无论怎样那也是皇帝身边的人,哪怕就是嘴边露出点什么消息,那也有极大的用处。
尤址头一回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还真是有些不习惯,所以出宫之前,又到御前请示一番这才敢走。
大朝会之前,这等走动在京师只多不少。
上下隐约在传,皇帝要较大范围的进行各地督抚调整,世上的事都不稀奇,北边的清理屯田搞得乱事频发,那么东南几地的天子心腹极有可能北上。
再有王琼离任浙江已成事实,所以猜测倒不难的。
但关键在于具体怎么调整以及谁能影响到天子的决策。
尤址出宫也得做得像些,他选在午后,出去了就说天子午后小憩,因而能得到机会。
京师南城繁茂,但贩夫走卒不少,还是要西城才有格调,因为有特别设立的京师规划司,似西城这般集中了书院、医馆以及国子监的地方,便是地面的砖石都冲洗的很是干净。
几个街道上,新式建筑、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春天盛开的花朵、绿了的树枝儿点缀其中,三两路过的官宦子弟一身白净,出入女子医馆的各家女眷大多也举止优雅。
西城像是镶嵌于此的人间净土,它的高贵气质让京城看起来真的像京城。
似王琼这样的上层人物,真的拿出来招待客人的场合也颇为不凡,郁郁葱葱下的私人宅院,精美而不失雅致的花园布置,其内植桃花,假湖养鲤鱼,主人家的风雅之趣展现在每个细节之中。
“尤公公。”王琼大老远就从堂屋里走出来迎接他,“拨冗前来不胜感激!”
尤址不与他废话,“德华公,陛下午间小憩,最多一个时辰时间,这是大事,可不敢耽搁了。”
“明白,明白,岂敢耽搁公公的大事?请。”
尤址走到里面一看,这家伙前后伺候的都是年轻貌美、身段颀长的姑娘,再说这上的东西,虾去壳,那是极嫩,蛋去黄,那是极白,鱼肉去刺,那是又嫩又白。
太监想到皇帝的嘱咐,于是上来就吓王琼,“德华公,陛下登基用来常常教诲宫里内侍,吃穿用度务需节俭,今天既来做客,那便客随主便,不过下次,下次可千万不能如此啊!”
“是极,是极。平常我哪里会这样精细?还不是因为公公要来,那怎样也不能招待不周啊。”
……
……
“陛下真就这样放心,尤公公去和王德华媾和在一起?”
朱厚照穿着舒适的常服,躺在摇椅上一晃一晃,而他的身边则是被其宣入宫的王芷。
趁着尤址不在嘛,这也是个好时机。
“你想说什么?”
“那……可是两个聪明人。”
朱厚照明白了,“啊,你是担心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王芷不说话,大概是默认了这一点。
“其实……你若不提,朕压根不会去想尤址和王琼会谈什么、怎么谈。”
“为何?”
“因为没甚好想的,一个八面玲珑的太监和一个八面玲珑的官员能谈出什么新鲜事儿?”
“依我看,此人颇有野心。”
“有野心才好用。”朱厚照地下脑袋去,他手中攥着的是费宏上的奏疏,介绍去年四川的情形,不过他有些看不进去,“啧。王德华走了以后,浙江用谁呢?”
这个王芷不敢乱说。
她所谓的胆大其实是很会拿捏的胆大,一旦涉及到真正关键的东西,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皇帝拿奏疏,有规律的轻敲自己的胸口。
“……那,要看陛下想让浙江变成什么样。”
皇帝一扭头,“说下去。”
“外面都在传陛下要将南巡抚北调,传言之所以很真,是因为陛下要北方诸省,更加听话。若以这般想,陛下想让浙江变成什么样?”
朱厚照觉得有些意思,他眼睛眯了眯,“朕想让浙江通过海贸与外界接触更多,成为大明与海外的窗口。”
“那陛下正该用懂得夷情的人。”
“对啊。”朱厚照顿时大喜,“你这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朕原先一直在考虑此人要懂官、懂商还要长衫袖舞,不能是个死读书的,但要这个要那个,最终要的就是要通夷情。”
“陛下过奖了。通夷情说的简单,但却不容易找吧?”
“是不容易找,所以要退而求其次,找一个愿通夷情之人,这还是好找的。”
所谓愿通夷情,用现代话语表述就是坚持开放的态度。
这个人却是有的,便是现任的福建布政使章黎。
章黎此人,存在感不强。真要说起来,得追溯追溯。
弘治十八年末、正德元年初,朝廷在浙闽两省推动海禁开驰,为此朱厚照派了王鏊担任浙闽总督,丰熙担任福建布政使,章黎担任福建按察使,于子初担任福建都指挥使。
原先的那个福建巡抚是个颟顸的人,可以忽略不计,所以说当时基本上是把福建上层官员全撤换了。
丰熙不提,于子初是当初起誓的八人之一,天子心腹,也不必说。
而之所以派章黎,其实不是朱厚照定的,是王鏊推荐的。
章黎是王鏊的学生,准确的表述是王鏊在宣传经世致用学说时的学生,所以他并非迂腐清流。
对于朱厚照来说,他肯定是派个王鏊的自己人,否则去拆他这个总督的台,事情还怎么推?
然而到这里,章黎还是没太引起皇帝的注意,所谓存在感不强就是这样。
不过王鏊推荐他,必定是有理由,至少脑袋瓜子得灵光吧?后来,丰熙转任巡抚,章黎就接了布政使。
接了布政使以后,章黎开始着力推动福建的海贸,结果这家伙就在泉州开始规划建设港口。朱厚照觉得有些意思,港口嘛,当然不是坏东西,所以就同意了。
现在想来,不愿意开放、不愿意与海外接触的官员,怎么会去修港口呢?
朱厚照心中有了计议,但先在嘴上卖了个关子,了了一份心思他这个心情就变好了许多,整个人一下子从躺椅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