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真的从皇帝嘴里说出来,周尚文已然是有些难抑激动,他这一生竟还能混出个顶尖爵位出来!
不过,该客气还是要客气一下,“皇上,本朝受封国公,要么是跟随太祖立下开国的大功劳,要么是随同太宗进行奉天靖难的的功臣,臣何德何能,实在不敢受领这样的殊荣!”
其实,他灭一个吐鲁番国,就该封国公了。
而且后来也有人封国公,比如夺门之变中,石亨因助英宗复辟,所以进封忠国公。
宪宗年间,朱永承袭其父亲抚宁伯的爵位,之后他因讨伐流民有功,升为抚宁侯,之后又因征讨女真部落有功,进封为保国公。
有明一朝在后来还有一个宁国公,这是天启年间的事了,但主要因为他是魏忠贤的侄子,所以不必多说。
不过国公与国公之间也有分别。
比如保国公,他的爵位是流爵,也就是无法传给后代的,后来他在大同抵御蒙古有功,特赐世袭一代。
所以他的儿子朱晖仍为保国公。
当然,这家伙不太‘懂事’,叫朱厚照降为抚宁侯了。
实际上,史书上他虽安稳过下去,但保国公这个爵位也一样降了。
有这样的先例,朱厚照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爱卿不必多说,若谁不服,也可以依你一样打上这许多的胜仗。朕同样可以封他为国公,绝不吝啬!”
“臣等要恭贺皇上了,既有国公,必有军功,这一切皆因我大明,中兴之势已成!”
周尚文不好再三推辞,最后还是受下来,当然要再说上几句表忠心的话。
朱厚照心情很好,他恨不能多封赏一些爵位呢。
还有王守仁也不能忘记,此番他在大漠也立下了战功,那么原本属于他的新建伯,也不能不赐。
“这事就这么定。周尚文,这阵子你辛苦了,便是连过年都没赶上。你的两个儿子也在军中,赶紧回去团聚团聚吧。对了,回头赐宴之时将他们也一并带进宫,叫朕仔细瞧瞧。”
“是,臣谢皇上恩典!”
他走以后,朱厚照心思又起,跟张璁与张子麟说,“你们准备一下,咱们去会会那宁逆如何?”
第八百零四章 牢房满了
常州府无锡县。
毛语文已率领检校到了那无锡王家的地盘。
原先刘瑾在这里胡搞,一众闲人还能骂上两句,总归是骂奸宦嘛。
现在是皇帝来了,并以谋反之罪抓人,大多数人可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一方面,朝廷真的动刀杀人了,如果是卖直求名,那代价大了些。
那种真的舍生取义的人,本身正直,不会做那卖直求名的事。
想要干这种事的人,实际上是把这个事情当一门生意在做,所以如果本钱太大,这可就不划算了。
明朝整体的这种官场风气,大约起源于成化年间。因为宪宗皇帝其实不怎么杀臣子的,像是刚正如铁的王恕,皇帝不喜欢他就把他撵出京,仅此而已。
出不了人命,实际上是一部分的逻辑起点。
弘治时,遇到个老好人的皇帝,实际上是加强了成化开始的逻辑,如果说成化是因,那弘治就是果。因为所谓的众正盈朝,其实就是按照品德名气,一下子任用了好些人。
什么人呢?
清流。
相当于将品德名望兑现成了官场利益。
再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总而言之,当皇帝真的杀人的时候,一定要刷名望,那就是个危险游戏了。
“皇上已经下旨,凡涉反王逆案,一个不饶。”
毛语文已经将这话与王家主分说明白,因为这一家是出过进士的。
大抵是猜到他们的想法,所以继续添了一句,“弘治十五年,王氏得了进士,是名王升吧。他如今在福建任提学官,通缉的旨意已经在路上了。想来福建巡抚衙门再过上几日也该接获圣旨了。”
这是这一家最大的依仗,结果却被毛语文轻轻揭过。
实际上,官位不重要,名字也不重要,不管是什么官职,牵连进谋逆大案,那都活不了命。
而全家被抓的惨案,自不必多提。
总之,江南各府县之内,皆有锦衣卫过境。
刘瑾在的时候,这里还是烈火烹油,一会儿这个官员要上奏参他,一会儿那个官员又另有隐情,一切还显得热热闹闹。
但这一次,从巡抚到知府再到知县,再没有人多说什么了。
苏州知府闵宜勤在这次的风暴之中,一直表现上佳,他也不是残忍之官,但是当锦衣卫的马蹄声响在这座姑苏城的时候,
他也只能全力配合,一起把那几乎在名单上的人家给抓了。
当初唐伯虎因其才名受宁王之邀,想要让他教授自己的宠妃娄氏作画,结果唐伯虎连连借口推辞,颇为坚决和宁王划清界限,现在看来却是行了大运。
他这一辈子也算是坎坷,弘治十二年扯上了当时的皇帝的小舅子莫名惨死之案,结果断送了科举之路,虽然在后来还是考取了功名。
但因为张太后特别讨厌他,所以仕途一直不顺。
朱厚照对他也无感,他并没有证明自己那文才、画才对民生实事有什么用,相比之下,大明多个惊才绝艳的艺术家倒也不错。
所以后来就把他打回了苏州府。
但是这家伙也有傲气,觉得自己被轻视,所以辞官不做。
于是朱厚照对他更加无感,这种心态漂浮的年轻人,他哪有时间来慢慢培养他,又不是他爹。
当然了,他在艺术领域也闯出了一些名头,也因为树大招风,此次清田令下,唐家倒没什么大的幺蛾子。
他算是连躲两劫。
这一日,他就在家中,读着自己的好友闵宜勤的来信,“江南士绅勾结宁逆一案,其势颇大,兄与宁王之间虽有联系,但当日拒绝,却是今日得生之机,勿虑勿忧。”
看完之后,唐伯虎长出口气,正德天子他是记得的,那是惊才绝艳之辈。
“这次,听说是抓了不少人家。”边上,是他的娇美侍妾,最近这段时间也都担惊受怕的。
唐伯虎点头,“是,除了东山的王家,想来没几家觉得自己完全无事的。外面是说,当时给宁王暗中结交的也被查了出来。”
东山王家就是王鏊的本家,他是最清楚皇帝意志的,哪里会不提醒自己的亲族。所以东山王氏还算守规矩。
“怕不是查的,而是被交代出来的吧?”侍妾忧心说:“这等牵连之案,往往是一人带一人,而且最怕有人胡乱指认。”
是的,东山王家是不怕的,谁也不会相信当朝首辅之家会和反贼有关系。
但他们其他人就不好说了,万一是个仇家被抓,结果在里面指认你,这个时期锦衣卫不一定每件事都查的很清楚。
“不必忧心,想来也是因为这样,闵兄才给我写此信。咱们这段时间,都莫要出门,只能避避了。实在不行,为夫还认识嘉兴陈氏子。”
也就是贤贵妃的娘家。
不过侍妾还是担心,她这些年来听到的皇帝形象都是强势凶猛的,说起来也就是她们这般大的年纪,但那却是个高到不可遥望的层次,真要惹上了,兴许一个眼神就让她们消失于世间。
当然,也有说他宽仁和善,只能说各人境遇不同吧。
总之这个正德皇帝,好坏另说,但没有敢说他庸。
哪怕是她的夫君唐伯虎,官场不得意,也不敢说。
躲,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先前刘瑾‘作乱’的时候,好些活跃的全都偃旗息鼓了。
皇帝说过,江南士绅先负于朕。
这是什么概念,有可能这次风头过去,出身江南的士子仍然会在朝中受到‘歧视’。
在年前高潮的时候,苏州府有些地方还闹出过乱子,许家不就是么,组织过府上青壮闹事,现在门口的杂草都长了一米多高了。
唐伯虎这时候再盘算着往日的那些‘世家同辈好友’,竟有不少人遭逢此难。
毛语文在常州,韩子仁就分开到了苏州。
许氏一家的亲家们,就是他此行的目标。
当一个个带着枷锁的犯人走在姑苏城的街头,没什么文人、士子再替他们说话,而只会说:
“赵家也真是倒霉,摊上许家的儿媳。”
“还好那许氏这一辈一共只生了六个闺女……”
“六个还少?”
“你怕是不知,无锡县那边都抓了十多户了,大牢都塞不下!”
韩子仁是得和闵宜勤协调大牢的问题。
知府衙门内,
他说道:“此番办理宁逆大案,已抓获的罪犯共八百余人,闵知府,这么多人,需得你协调一番,临时置几个牢房,等到事情办完,我会一并押往南京,向皇上交差。”
闵宜勤不好说什么,“上差放心,下官这就去办。”
江南这大半年是没个安生日子,因为死了太多人,农忙都耽搁了,要说受苦,老百姓是受苦的。
但眼下这个节骨眼,没什么人还再提意见。
……
大牢里可实在是个腌臜地,所以张璁和张子麟建议,要么将人提来,如果实在要见的话。
不过朱厚照还是坚持要去。
实际上,地牢里关了不少人,比如说李士实啊,刘养正啊,这些人都在一处呢。
朱厚照准备一起看了。
临走的时候还叫上了范玉昌。
大冬天这里倒是不潮,等着狱卒开门以后,朱厚照在神武卫指挥使许进的带领下,走下楼梯。一行数人全都跟上。
刚下去,一个过道、两边大牢笼的结果就显现在眼前。
每个牢房里,还有角落上带个窗户,所以倒没有那么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