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真,的,啊。”
刺耳的啼哭声吵得人头疼,她快走几步到宋晚面前,拉着她转身与自己换了位置。
宋晚一怔。
分明还有好一段距离才到的宿舍,此时近在眼前。
她被祁空牵着压下了门把手。
她站在阴影里,瞳孔清晰地倒映出祁空身后逐渐聚集的各类奇形怪状的物种:“可我看到……”
祁空直视着她的眼睛,言语中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你太累了,晚晚。灯光昏暗,看错了也正常。”
“快睡吧,”她低声哄着,抽出了手,“你还有早八。”
宋晚心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早上有早八,但祁空已经关上门。
她不再听到哭声。
真奇怪。
宿舍里怎么会有小孩子的声音。
一门隔死生,祁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面无表情地转身,天花板上那小鬼这会儿已经把头发生吞入肚,嚼不断的一截垂在嘴边,又两手捧了女鬼的头发在嘴里咀嚼。女鬼吃痛,脸上划过血泪。
尖利的啼哭声这会儿越发清晰,婴孩的哭声与女鬼的尖叫诡异的糅合在一起:“死人啦——要死人啦——死人——”
她刚走出两步,又被这连体婴似的玩意儿挡住去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喊魂呐?”
女鬼的哭声停了片刻,像是突然意识到祁空能够听见,愈发变本加厉起来:“要死人啦——”
祁空抬眼,冷冷打量着她。一身旗袍制式精美,料子并非现代衣物的合成质感,反倒像是上世纪时兴的款。头发虽乱却仍旧顺滑,十指都染了血,却依稀能够辨出血渍下玉白圆润的指甲。
怨气倒是不重。
不过百年前正值战火纷乱之际,亡魂颇多,阴差顾及不暇,难免疏漏。偶尔剩几个孤魂野鬼,也还说得过去。
只可惜她并非阴差,也无心理会这些琐事。
“还死呢?这不死去多时了么?”
祁空往右挪了半步,抬脚便越过女鬼,边走边道;“冤假错案去酆都找判官领号排队,等公文发通知,有冤就洗无冤投胎,别一天到晚瞎叫唤。”
“大人!要死人啦大人——”
眼见祁空要走,女鬼忙不迭想要跟上去,却同方才一样不知为何挪不动身子。在她的视线之外,白绫悄无声息吊着她的脖颈维持在原地,没沾上半点污秽,整洁如新,散发着淡淡白光。
小鬼在她头顶上咯咯笑着,复将女鬼的头发大把塞入口中,惹得她再度尖声惊叫起来。
祁空忍无可忍顿住脚步。
“吵死了。”
话音未落,那白绫猛地收紧,女鬼的啼哭卡在喉咙,下一刻被看似柔软的绫罗尽数绞断。
祁空漫不经心将白绫绕回手腕,女鬼的头在地上滚过几圈,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无头的身子蹲下来,双手在地上慌忙摸索着寻找丢失的部分。
小鬼被断头带着滚到地上,眼前的场景让他看得呆了,头发也忘了吃,嘴一瘪就要尖声哭起来。
祁空像是早有预料,斜斜一眼瞥过来,食指靠在唇边:“嘘——”
没能来得及发出的啼哭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终于收拾好这摊混乱的场面,祁空吹了声口哨,转身出门,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
她不在宿舍。
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身体似乎也不受控制——鬼压床的经历对从小体质特殊的人来讲算不得罕见,但也着实没什么新鲜感。
与以往无数次一样,她试图在梦中睁开眼。
徒劳。
她下意识呼救,好像要说些什么,但下一刻却愣住了。
向谁?
不甚清晰的谈话声闯进了意识,却并不突兀,仿佛已经存在了很久,先前不过被刻意忽视了。
“还没醒吗?”茶盏与桌面相撞的清脆。
“……动荡,……执意……昏睡……”另一个声音听不真切。
“昏睡?……”她听见先前说话那人轻笑一声,朦胧像是隔着纱幔,“当真不是躲我?”
她无端生出些恼怒来,那大抵是一种被冒犯的不满,在昏昏沉沉的意识中四散开来。
但意识深处,更为复杂的情绪在滋长。
光暗明灭。
“不高兴?”
沉重感蓦地消失了,她还未来得及睁眼,指尖却触到一点凉意。
有人强势地挤进来,与她十指相扣。
“晚晚。”
晚晚?
“……宋晚!早八!七点四十了!再不起床真的来不及了!”
早八?
宋晚迷茫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等等,早八?
苦逼大学生宋晚垂死梦中惊坐起,摁亮手机一看,闹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设置了静音。
屏幕上大大的“07:41”与闹钟图标对她进行着无声的嘲讽。
她飞速谢过舍友救人一命,继而带着洗漱用品冲向洗漱间。来不及收拾东西,只一手抱着笔电,嘴里叼着半块面包踩着上课铃扑进教室。
去晚了没得位置可挑,所幸舍友挪了个位置出来。宋晚坐下时,隐约瞥见后排有个熟悉的影子。
祁空?
“哎,若晴,”宋晚戳了戳舍友,“怎么宗教学系的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