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这道香气,成魔后第一次,赵寂走进了一个凡人的小院。
这个院子不大,装下一个人刚刚好,两个人便显得逼仄,倒是打理的整洁干净。赵寂见一温润如玉的女子执一卷旧书闲散坐在石桌旁,宽大的青衣袖口飘摆见隐见磨损,石桌的另一边是一颗香樟,墨绿的薄叶在寒风中泛出冷素的色泽。这样冷的天,青衣女子并无毛皮御寒,衣袍中或许夹了些薄棉,却因太少而并不鼓囊,风倒把衣衫吹的微鼓,令她显得更为瘦弱伶仃。
赵寂也穿的少,这样的冬日,魔王仍然着一袭轻薄红裙,可她并非凡人,自不惧冷,与这凡人是不同的。她看着女子那冻的通红的手指,暂时忘记那道香气,皱眉问道:“你不冷么?无火无炉的,偏要在屋外看书。”
女书生——也即卫初宴——似是受惊般抬头望向她,这一看,卫初宴又惊又诧,她家不知道何时来了个陌生人,这人一袭似火红衣,金线镶边,银线为绣,无论是耳环还是腰间的挂饰,都是卫初宴从未见过的富贵,而她眉眼倨傲,一股天然的傲气。卫初宴不由暗暗吃惊,这样的人,如何会出现在自己这个小小的院落中?
还有,她怎么进来的?卫初宴记得自己应是关了门的,卫初宴不由看了眼院门,却见院门是半开的,她不由疑惑了。
难道真是忘了关么?卫初宴疑惑间道:“免得睡着,白日短暂,冻一冻反倒清醒,有益读书。”
赵寂嗤笑一声,忽然望见这女书生手边的桌上有一盆漂着浮冰的水,一条湿润的布巾搭在磨得出了细细木刺的盆边,赵寂暗了眼神,不动声色地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到那女书生将毛巾往水中一浸、吸饱了冰水后将之一拧,往自己脸上擦了一把。
显见的,女书生更清醒了,在一个难以抑制的寒颤中。赵寂见她如此刻苦,原本那些挖苦的话,倏然都被这一个寒颤拂远了。
凡人真是苦。赵寂随意一想,却并未同情,而是望向厨房的方向:“那是什么吃食?香气有些特别。”
卫初宴忽然明了这姑娘为何会来她家,她不由放下书卷,神色犹豫起来。赵寂等了一会儿不见答案,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卫初宴觉出一丝危险,心中暗忖,这姑娘脾气好大,她不由摇头,嘴上答了:“是桂花糕,那是桂花的香气。”
赵寂:“桂花糕?”
卫初宴见她目光仍然好似黏在了自己的厨房里,这会儿又不见坏脾气了,倒像是望着鱼的馋猫,卫初宴不禁浅浅笑着起身,走进了厨房,须臾,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白色糕点:“要尝尝么?这位......姑娘。”
赵寂看她一眼:“我姓赵。”
卫初宴:“我姓卫,名初宴。赵姑娘,要来一块桂花糕吗?”
赵寂听了却也忘记了,一心只在那些糕点上,卫初宴将盘子的一侧向她倾了倾,她便拈起一块随意晃晃便不顾热烫丢进嘴里,嚼了几口,露出愉悦神色。
卫初宴便坐在那里,静静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将她的桂花糕吃了一块又一块,眼见半边都快空了,卫初宴欲言又止,这时赵寂忽而皱眉:“怎么不甜?”
卫初宴便显得有点局促:“我习惯了淡口。这里边,一半是甜的,一半是淡的。”
糖总是有些贵的,尤其对卫初宴来说。这些甜糕原本都是为芙蕖做的,然而都让赵姑娘吃掉了,且这姑娘好似还意犹未尽,也不知道那样一副纤瘦身躯,是如何能容下这许多的?
赵寂便显得有些失望,不过,她忽然又亮了眼眸,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小瓶橙黄透明的蜂蜜,将之倾倒在剩余的糕点上,又愉快地吃起来,卫初宴略略讶异,赵寂抽空看她一眼:“这蜂蜜不错,你不吃的话,我都吃掉了。”
卫初宴捻起一块尝了尝,眼睛倏然睁大,她从未吃过这般柔润清香的蜂蜜,不由多吃了几块,赵寂在一旁看着,眼睛弯了弯。
卫初宴笑着看着她,似乎在询问她好不好吃,赵寂并不直言,只道:“你们凡人,倒总能做出些好物。”
“凡人?难道姑娘便不是凡人吗?”卫初宴不以为然,心中暗忱,遇上了一个傲慢的姑娘。
可这位姑娘,却又并非全然傲慢,至少,她馋这份桂花糕。
一块又一块。
将最后一块桂花糕放进嘴中,赵寂终于感到满足,她看了眼一旁的卫初宴,见这人又已开始看书,不由心想,这人倒真是好脾气,辛辛苦苦做的桂花糕被她吃了大半,也没任何不快,反而看起书来。赵寂其实很少在别人身上看到这样的闲淡从容,她不由多看了卫初宴几眼。
第2章 馋猫
仔细看,卫初宴不施粉黛,肌肤却白腻如玉,唇是红的,但也有点发青,大约是冻的。她身上的衣服显然有些年头了,虽干净整洁,看得出是用心地打理着,仍不免显出破旧痕迹,赵寂看着,不由皱眉。
这是个美丽的女人,可她的衣着却配不上这份美貌,但卫初宴太过从容,倒令她身上的旧衣显出一种雅致的光华,赵寂渐渐,又看顺眼了。
赵寂转而又想起,先前卫初宴吃蜂蜜糕时,显然是喜欢的,可见口味并不像她说的那般淡,然而......为何会做无糖的糕点呢?
赵寂隐约猜出了什么,倏然将一枚金块丢在卫初宴桌上:“喏,报酬。”
卫初宴不由大惊,她并未怀疑这是否是真金,因这姑娘的穿着打扮,的确像是可以拿得出金块的人。卫初宴眉头皱起,下意识地推辞:“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姑娘还是收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