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太卜也已然上书好几次,请求她处置恶龙。士族不知从何处得到的消息,也紧逼不已,赵璨原本摇摆不定,然而在得知卫初宴停止寻找赵寂后,心中那杆秤,便倾斜了。
卫初宴下了大狱。
而在她入狱前,与赵璨有过一次短暂的会面,赵璨将太卜的奏章丢在卫初宴面前,卫初宴捡起看了,而后......是长久的沉默。
“子不语怪力乱神,或许这世上真有鬼神,然而圣人言,这不是我们该碰触的事情。我是个书生,虽然我不记得我娘子是什么样子的了,然而我相信,她不会生下太卜占卜所言的恶龙。”
卫初宴觉得好笑,却原来,她与陛下的隔阂,是因为这子虚乌有的占卜。
赵璨:“可你怎么解释,你与赵寂一离开,长安的乌云便散了?”
卫初宴眼神清澈极了,坦然地道:“云聚云散,有时有数,有时无解,那云便真是噩兆吗?若陛下真的认为,是我离开长安,乌云才散,可如今我回来了,那乌云也未再回,若您觉得我和我娘子的孩子是恶龙,那我也是她的娘亲,我也该应这一兆,即便我娘子她们未归,那乌云,也会因我而来。”
赵璨看卫初宴这样,心中仍然摇摆,正欲说些什么,卫初宴却躬身一礼,轻轻道:“或许陛下心中,卫初宴还有另一重罪名吧,我愿死去,不是因为乌云,也不是因为太卜的占卜,只是因为,我想,我若不死,有人会睡不安宁的,许多人都会睡不安宁,那么,我想促成的新政,还有完完全全展现在这世间的可能吗?”
若是赵璨继续猜忌卫初宴,下一步,便是阻碍新官制的推行,赵璨大约不会想看到一个在寒门学子中一呼百应的人站在朝堂,而卫初宴,自己也有这个觉悟。
赵璨看着卫初宴那视死如归的模样,嗓音忽然干涩:“卫卿,你......”
卫初宴低头再拜:“宴有死志,愿为两项新政身死。陛下,您能起用我,我心中万分感激,虽然......我已记不得了。然结果摆在这里,若我死去能将您心中的疑云拂去,若我死去能确保新政继续施行,那我甘愿赴死。”
赵璨闭了闭眼:“士族深恨你,参你的折子,已数不清了,卫初宴,你明白吗?”
到这种地步,赵璨仍想将自己摘干净。卫初宴会意,或许她已成为了陛下与士族的交易品。她笑了笑:“是士族啊......陛下护我也有许多时日了,宴谢陛下,只是有一件事情,我想求个心安。”
赵璨定定地看着她,见她面对已知的死路,竟这般从容坦荡,心中不由一阵叹息:“你说。”
卫初宴道:“恶龙之说,应是子虚乌有,我今日可以死,然而我那娘子,我的孩儿,都是无辜的,陛下,若日后,她们回来,请您莫再对她们......”
恶龙之说,赵璨其实也只是半信半疑,恶龙是否存在还不一定,她心中对卫初宴最大的疙瘩,自然不是神鬼之说。神鬼之说,只不过是她能拿来给卫初宴定罪的,最合适的理由。
事及恶龙,又有乌云为证,天下农人与寒门学子若想为卫初宴闹起来,也无法子。
赵璨应了。
卫初宴露出感激神色,再向她拜了一拜,在赵璨唤人来时,从容整理了衣着,走向自己的结局。
第38章 抉择
卫初宴下狱一事一经传出, 引得天下哗然。
农人都无心思种地了,在族长带领下,青壮年都去往长安, 寒门学子也三两成群,像是水滴一般涌进了长安城, 有大儒写了请愿书, 然而无论递上去多少本,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回应。
他们却不知, 自己这一举动, 令赵璨坚定了要将卫初宴处死的想法, 而士族见他们这般维护卫初宴, 更视卫初宴为心腹大患, 是绝不会让卫初宴再有活着的机会的。
一点儿也不意外地,赵寂听到了卫初宴的消息,彼时她伤还未好全,然而在听到卫初宴这月十三将被处死时,立即动身前往长安。
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赵寂伤势在身,这般贸然地使用灵力, 气血一阵翻腾,走路都走不稳, 落在卫初宴牢房中时, 是病弱至极的模样。
她仍然一身红衣,然而因着心伤, 这衣裳上的红由明红化成深红, 在阴暗牢房中,乍然看去, 仿佛是沉凝的墨色,然红唇血肤,是这黑色中夺人眼球的亮色。
卫初宴原本虚靠着墙面假寐,几日的牢狱生活,赵璨其实命人好生地照顾着她,只不过,将死之人总是不会过的那般好,卫初宴看着也有些憔悴,但,总归是活生生的。
赵寂一见她,眼眶立时红了,一片枫叶般落在卫初宴身前,低低地唤:“卫初宴。”
这声音太好听,卫初宴被唤醒,睁眼一看,便怔了怔,她“第一次”见到赵寂,然而看到赵寂的第一眼,她便感觉,眼前这个人,是她的娘子。
极熟悉,极熟悉的一种感觉。
卫初宴怔怔道:“你是......赵寂?”
赵寂愣了下:“我不是赵寂又是谁呢?卫初宴,你怎么将自己弄至这般境地?”
她说着,仔细检查了卫初宴身上,见女人虽然消瘦,然而并无伤口,赵寂深吸一口气:“好在现下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