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财暂且不提,可是图特摩斯,你不要忘记王室的立身之本是什么,是人民,是土地。你的臣民之所以效忠于你,是因为你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他们必须依附于你才能生存下去。”
“农民想要养活他的妻儿老小,需要你赐予他们耕种的土地。大臣想要获得荣耀获得财富,需要你赐予他们官职,赐予他们田庄和奴隶。可这些东西名义上依然属于你,你想要何时收回都可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可是若是这些土地与奴隶被以神的名义奉献给了神庙,你,或者你的后代们还能收的回来吗?待到封无可封之时,王室又当如何自处呢?”
此时的寝殿里,新婚之夜被宫女们撒上的鲜花仍在,可那旖旎又香艳地气氛却早已荡然无存。
“可是,若是当神殿也拥有了这些权利,那么曾经依附于王室的人便有可能会转而去依附于神庙。王室的势力会被削弱,而祭司的势力则会增长……”
图特摩斯接着我的话说道,他轻而易举便看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即便阿蒙神的大祭司无意自己坐上王位,可是若是神庙的势力过大,祭司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影响着朝堂上王位继承人的册立。”
我补充道,就如图坦卡蒙的继位,从现如今出土的所有记载,不难看出这里面或多或少有着阿蒙神庙的推波助澜。
图特摩斯沉吟着,面色也越发凝重了起来。我知道,以他的执政经验,这样的结果并不难推导出来。
“若如此说,实际上国内任何一方的势力过于做大,都会威胁到国王的统治。即便是为了抗衡神庙而去扶植另一股势力,最后也可能因此导致朝堂上力量的失衡。我们需要的找到一个平衡各方势力的支点。”图特摩斯就这样盯着面前的神像,出神地说道。
忽然帘外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我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蹿了进来,熟稔地一跃,便跃上了我们的床。
原来是阿努比斯,它自顾自地往我与图特摩斯的中间一坐,拿头顶了顶我的胳膊,理所当然地要求着主人的爱抚。
图特摩斯因为被迫与我“分离”,而不爽地与阿努比斯大眼瞪着小眼。我失笑,不理会一人一狗之间的对峙,而是伸手揉了揉阿努比斯毛茸茸地脑袋。
昨天是婚宴,阿努比斯虽被奉若神明,确是死亡的化身,并不适宜出现在婚礼上,因此被与两个孩子一样留在了后宫里。
估计这是狗一日没有见到主人,此时正在闹脾气呢。
仿佛是为了应证我的猜想,阿努比斯哼哼唧唧地在我身边躺了下了,露出了自己的肚皮。
“图特摩斯,你觉得此时埃及之中,有谁是能牵制神庙祭司的吗?”
我一边为阿努比斯挠着肚皮,一边继续与图特摩斯闲谈。他的注意力终于从阿努比斯回到了话题本身上,我松了口气,等待着他的下文。
“军队,虽然军队如今实际上尚未形成一种阶级,但我相信能够制衡神庙的最终还是军队。”图特摩斯略一思忖,便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若是图特摩斯问我,我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如此说。
在整个西方的历史中,不论是希腊、罗马乃至罗马帝国分崩离析,三大蛮族入侵之后的中世纪,重武轻文都始终是政治上的主旋律。
可以想见,图特摩斯是不会将制衡神庙祭司的重任寄托于哪怕如今看来手握重权的维西尔身上的。
唯有军队,能够担此重任。
虽然名义上,埃及的法老既是军队的最高统帅,同时也是国家中的最高祭司,代天统治四海。
可军队与祭司之间最大的不同在于,军队的权利来自于法老,而祭司的荣耀承自于阿蒙-拉。
想到这里,我的脑海里不由地豁然开朗,想要带领埃及帝国走上更加强盛更加持久的道路,也许“军功爵制”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今埃及社会的现状就如同百年之后席卷中土的那场乱世时的列国一样,“世卿世禄”,社会的阶级之间如同一栋水泥钢筋铸成却没有楼梯的建筑,上升的通道早已被彻底封死。
春秋早期的诸侯国多入过江之鲫,而秦身处边陲,却能历经百载战胜曾经远比自己强大的齐楚燕赵等传统意义上的大国,“军功爵制”功不可没。
“静怡,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想法?”图特摩斯的头凑了过来,彼此之间已经十分熟悉,只消看上一眼,图特摩斯就已经猜出了我的想法。
我没有隐瞒,点了点头:“我确实有了一些想法,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我觉得我还得再多想想。”
推行军功爵制的影响实在太大,何况其中细节以及可能导致的后果都需要我们好好地推敲,我并不打算在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之前,就将这个方案透露给图特摩斯。
然而还不待我细想,萨玛拉的声音再次传来,却让我手忙脚乱地蹦下了床,自己随手披上一件衣服便招呼着宫女们帮我梳洗。
“图特摩斯,快点起床,孩子们来了,你想让他们看到你现在这□□地模样吗!”我坐在梳妆台前一边任由宫女们手法熟练地在我的脸上施为,一边羞恼地催促道。
身后传来男人几声轻笑:“既然王后陛下如此吩咐了,我岂敢不照办呢。”图特摩斯促狭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