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谌琛,你说的那德智体美,后面两个指的是体型美,脸蛋美吧……”
“那不然呢。”谌琛的声音轻松和愉快:“咱们院长不肯招女的,要是破天荒能招个女的来,还不得整个养眼舒服的……要不然咱们天天做牛做马的忙,还有什么乐趣而言。”
“不会真的因为那女孩子长得不好看才不要人家的吧?”有人在旁回忆道。“仔细看了没那么难看。”
“那女孩子就是小胖墩儿,我一看她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圆圆的球,老远地就那么滚过来的。”那个被称为谌琛的男笑着的声音在说。
关岚在外面听着,身体僵直,手脚冰凉,居然一动也不能动,她知道自己是胖,是不算好看,可是她没有想到,去应聘一个设计师的岗位也得看长相。
她努力地想回忆着当时复试面试的情景,一间陈旧不堪的会议室,拉着窗帘,一张棕黄色的会议桌,中间放置一排垂头耷脑的绿植,几个男人正襟危坐的坐在会议桌前,一本正经地翻看着面试者的简历和面试作品。
“好看不好看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次也没招一个女的,都是一帮愣头青。”有人在抱怨。
“要说咱们院长不招女的也是对的,大部分女人做建筑设计,没有天分,最多也只是一个画图的……”那个谌琛的说道。
关岚心想,呸,那zaha hadid是什么?
“zaha hadid只有一个,何况人家有家族遗传基因……”里面的男人仿佛听到了她的心里话,接着说,“更何况现在咱们这里大部分女人,来了之后没干几年都忙着找对象,结婚生孩子。”
“就你刚才说的那个小胖墩……要是结婚生孩子,应该还有些年头,就她那样找个对象也挺不容易的……”
“哎,那女孩子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叫什么珠珠的!”
“这个名字起得倒好,挺形象的。”
里面的男人们又是一阵爆笑。
办公室的门半虚掩着,正在说笑的男人们笼罩在缭绕的烟雾里,面容看不清楚,角落里散乱堆放着图纸,地板上被丢弃的烟蒂,走道上有着一股老建筑所特有的霉味。
关岚呆呆地站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听到有脚步声响起,才惊慌失措的躲进了一旁的女厕所。
厕所的水龙头坏了,滴滴答答的滴着水,墙上的瓷砖已经发黄,镜子玻璃上点点霉斑,镜子里的确有个胖乎乎的女孩子,扎着马尾辫,努力瞪着眼睛,失魂落魄的看着自己。
关岚看着镜子里的人影,几乎不能相信这就是她本人,不过是一年高三,四年本科,她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这里,如何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地下了楼,为了面试而新买的高跟鞋,将她的后脚跟的皮肉磨破,是针扎的那一般的疼。
那是一个秋天的黄昏,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香气,庭院中有一棵很老很老的桂花树,茂密的绿叶中密密匝匝地开着金黄色的花骨朵。
她抬头望去,圆拱形的长窗,油漆斑驳的窗棂,灰扑扑的窗玻璃上印着夕阳的影子,也是模模糊糊的,橘红色的余晖一点点的落下去,落到了天边暗紫色的云层里,关岚的心也跟着也一点一点的沉下去。
……
关岚没有继续投简历找工作。
她去报名考研。
又拿出了大学时做家教积攒下来的零花钱,去办了一张健身中心的健身卡。
拿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关岚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如平常一般去了健身馆上瑜伽课。
直到课程结束,她看着落地镜中自己的身影,肌肉紧实,四肢修长,再也不是那个胖乎乎肥墩墩的肥妞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身影,看着看着,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从瑜伽服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了那张揉着皱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
那上面的名字不是“关珠珠”,而是改成了关岚,以后所有新认识的人都会叫她关岚;除她妈妈何春霞同志,谁都觉得这个名字要大气多了。
关岚的研究生课程上得非常幸苦,在那些难以熬下去的夜晚,她也会想,那个谌琛的男人说的或许是对的,女人学建筑,的确不是那么容易,zaha hadid的确只有一个。
好在,她从小所受的训练,并不怕学习上吃苦。
与学习上的刻苦相比,夜深人静中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同龋齿动物时不时会啃咬着她的心,让她寝食不安。
上课,画图,跟着导师做项目,做模型,在导师自己办的建筑设计公司里做项目,跑工地,跟工程,所拿到的报酬不过是一点点生活费。
终于她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婉拒了导师推荐的去省设计院应聘的机会,自己各处应聘。
关岚的妈妈何春霞同志知道了,唠唠叨叨地数落了她好久:“一个女孩子,放着好端端的铁饭碗不端,想着怎么样呢,这多好的机会,别人求还求不来,你倒是好,说放弃就放弃,真的不知道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关岚说:“人家不要女的,去了也是白去。”
何春霞抱怨道:“你看看你,当年高考的时候,哭着闹着要从文科改成理科,要是你不改科的话,不说进北大清华,起码也能进人民大学这样的一流大学,学会计学金融,出来做个白领,女孩子这样多好。你不听,非要去学建筑,学校掉了档次不说,还找不到工作,女孩子搞什么建筑,盖房子,本来就是男人的事情,你看看你爸爸原来公司的他们公司的工地,有几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