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如此良机
这天晚上,夫妻俩一夜未眠。因为尧儿一直高烧不退。到第二天午后,脸上身上更是长出了红疹子,这下,他们不得不相信,儿子真的在“出痘”
出痘,也就是出天花,在古代是非常严重的传染病,死亡率很高,即使侥幸活下来,也容易变成麻子。
一想到儿子可能会死,或变成一张**子脸,俞宛秋就心痛如绞。更麻烦的是,兰姨告诉她,她并未出过痘——其实不用说也猜得到,就她小时候那身子骨,如果还染上天花,根本活不到现在。
天花是出过一次终身免疫,没出过的人则很容易染上,所以兰姨强烈要求太子和太子妃回避,由她和已经出过痘的素琴、茗香照顾小郡王。
赵佑熙也没出过,即使他出过。作为军中统帅,怎么能留在后院照顾孩子?俞宛秋一不做,二不休,趁他出去议事的时候,把整个后院给封死了。原来的门拆下,用土砖砌成墙,只留了一个传送物资的窗口。
兰姨一再规劝:“你真不该留下的,要是你染上了怎么得了。”
俞宛秋惨笑:“儿子染上了,我这个做娘的,理当陪他受苦。”
兰姨直叹气:“你傻呀,他已经染上了是没办法,你又何必。”
俞宛秋道:“别说了,我连门都封死了。”
兰姨朝院门看了一眼,摇摇头说:“太子殿下轻功那么好,那门对他根本不起作用。”
“我知道,我已经吩咐周长龄,只要殿下进来,就把他堵在院子里。”
兰姨忧心如焚:“太子殿下不能有任何闪失,你也一样啊,你若染上了,万一变成麻子,这以后可怎么办?”
俞宛秋摸着儿子滚烫的额头,轻声道:“我知道妈妈担心什么,怕我变成了麻子会失去太子殿下的喜爱,是不是?如果老天爷要这样安排,我也无话可说。大不了,带着尧儿去民间生活。这世上的麻子又不只我们母子俩,少出门就是了。”
兰姨心疼地抚着她的背:“你连这条路都想好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愿老天见怜。”
院子里早就摆上了香案,上面供着“痘娘娘”兰姨几个只要有空就去上香,俞宛秋也跟着跪拜如仪,也许,人在无计可施时,便只能祈求神灵吧。
尧儿全身烧得滚烫,即使一天擦几遍药,也不见降下来,素琴和茗香遵医嘱,不停地用冷毛巾覆额给孩子降温,终是无用。
俞宛秋急得一天水米不进,嘴上起了燎泡,心里懊悔得要死,以前看过那么多医书,光注意看美容养生方面的,治天花的方子却没好好研究。
第二天晚上,赵佑熙和谢长宁合力带着一个人跳进了院子,那是他们从几百里外请来的痘科名家。
大夫姓刘。一看到床前的冷水盘就沉下脸问:“这是谁让弄的?”
素琴朝两个本地大夫指了指,刘大夫不客气地骂:“胡闹!你们这样,痘子发不出来,烧会退才怪。幸亏我今儿来了,要再晚一两天,毒性入心肺,就没救了。”
赵佑熙气得要把两个庸医拉出去处死,俞宛秋好说歹说劝住了:“他们医术不精,罪不致死,就当为孩子积德,饶过他们吧。”
刘大夫重新开了几副药,俞宛秋也懂点药理,看上面尽是温补之物,心里纳闷,吃了这样的药,不是烧得更厉害么?想到刘大夫说的,要让痘子发出来,咬咬牙,没问什么。
刘大夫的药灌下去,果然烧得更厉害了,赵佑熙不肯出去,坚持和妻子一起守在床前,又不能覆冷毛巾,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在高烧中挣扎呻吟,俞宛秋伏在膝上哭泣,赵佑熙揽住她喃喃安抚,自己也红了眼眶。
正伤心呢,配药回来的刘大夫一声断喝:“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让开,别挡了风。”硬是把太子夫妇赶了出去。
到第三天,痘子果然出得更多了,可怜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肤,密密麻麻全是疹子。孩子痒不过,总想抓,被素琴和茗香捉住小手,难受得大声哭闹,俞宛秋在外面小声啜泣。刘大夫却高兴得很:“好了,痘子总算发出来了。“
俞宛秋收泪问:“真的会没事吗?”
刘大夫说:“体内热毒发出来,自然就没事了。”
俞宛秋到这时才想起来问:“殿下,外面的将士没有谁染上天花吧?”
赵佑熙楞了一下,他忧心儿子的病,又要抓紧时间部署,以迎接梁国的下一波进攻,根本没注意这个。谢长宁在旁边代答:“没听说有人染上。”
俞宛秋回头问刘大夫:“这种病,有没有预防之法?您也知道,带兵之人,最怕是痢疾、天花之类流行。”
她问出这话,心里是没底的,这位大夫是梁国大夫,要是他像沈鹄一样非要当忠臣,也许巴不得赵**队染上天花,然后不攻自败。这样或可保住梁国江山。想到他肯医治尧儿,才斗胆相问。
没想到刘大夫立刻要来文房四宝,很快在一张纸上写出几个配方,然后换一张纸再写,一连写了好几张,才让人拿给俞宛秋。
俞宛秋一看,上面不只有预防天花的,还有医治痢疾、热症等的配方,俞宛秋感激之余,也有些疑惑:“先生是梁国人,为何要帮赵**队呢?”
刘大夫淡淡地表示:“草民只是大夫。以悬壶济世为本,管他梁国赵国呢,今日若是梁**队来请,草民也是一样的。”
言毕,自去熬药,态度疏离倨傲,俞宛秋本想顺势请他留下来当军医的,也不敢提起了。
第四天晚上,高烧总算退了下去,众人俱松了一口气。
俞宛秋又累又困,靠在床边打盹。
没睡多久,就被一阵爆竹声惊醒了。喊来戚长生询问,方知赵**士得知小郡王出痘,根据当地风俗,在府衙前搭起了一座彩亭,又札了若干纸伞、纸旗,然后燃放爆竹,送痘娘娘回天庭。
当地官员和士绅为了巴结新主子,一夜送了纸伞、纸旗数万,爆竹无以数计,整整炸了一夜。据说城里的札纸店供不应求,很多人只好发动家人现札,爆竹店也差不多搬空了。
可怜的尧儿,好不容易退烧了,又被爆竹声吵得一晚上睡不安稳,俞宛秋只好和兰姨她们轮流把尧儿抱在怀里哄着。
第五天,痘子开始结痂,烧也完全退了,刘大夫高兴地宣布:“等痘伽掉了,就全好了。”
俞宛秋紧张地抓着袖口问:“脸上会不会留印子?”
刘大夫说:“痘子发出来,就不会了。那些留麻子的,都是痘子要发不发,毒积在那儿没出干净,这才弄得脸上坑坑洼洼的。痘子发得好,等痘伽脱落,只会有些浅浅的印子,时间长就看不出来了。”
俞宛秋深深下拜:“多谢刘先生。”
刘大夫不在意地甩了甩袖子:“不谢。只要太子妃记得劝太子少造杀孽,体恤百姓疾苦就行了。”
再三天后,尧儿彻底痊愈,太子夫妇大开宴席,款待赵军将士以及城中士绅。一派和乐中,有校尉进来禀报:“殿下,北三十里处发现梁**队。”
赵佑熙放下酒杯笑道:“真慢,他们早几天就该来了。这样拖拉的军队,能成什么事?传孤的号令,立刻点兵!”
他儿子出痘,他忙得心力交瘁,这样的天赐良机,梁军竟然错过了。等他缓过劲儿后才来,他还怕什么?
宴会厅里霎时走了一大半,俞宛秋适时站出来招待,勉强完了礼数。
送走客人,俞宛秋赶回后院,见儿子甜甜地入睡,她悬了几天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赵佑熙当晚没有回来。敌军来袭,城中紧急布防,将领们轮班巡视,累了就在议事厅旁的厢房里打个盹。
睡到半夜,俞宛秋觉得异常干渴,想到几个丫头为尧儿的病熬了几天几夜,便没出声,自己起床倒水。
刚站到地上,一阵天旋地转,实在支撑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
因为太子不在,外间有人值夜,听到响声跑进来,俞宛秋并未昏迷,忙出声道:“别喊,两军就要开战,殿下他们正在紧要关头,千万耽误不得。”
纹绣和知墨不知如何是好:“可是您在发烧啊,千万别是染上了小郡王的病。”
俞宛秋说:“很可能是。”
纹绣和知墨急得团团转:“怎么办?刘大夫也走了。“
俞宛秋反过来安慰她们:“没事,他给尧儿开过的药方还在,药也有剩下的,你们照方子去煎药就是了。”
两个丫头可不敢随便给太子妃吃药:“这样行吗?还是请大夫看看再说吧,万一您的病跟小郡王的病不一样呢?”
俞宛秋也迟疑起来,药的确不能乱吃,想了想说:“这样吧,暂时不熬药,你们俩出去,把兰姨和素琴换来,要是我明天身上出红疹,再熬药不迟。”
纹绣和知墨觉得兹事体大,要是太子妃有个什么好歹,她们居然瞒着太子,那不是找死吗?
俞宛秋看出了她们的犹豫,不得不放下狠话:“若是关键时刻害得殿下分心,让敌人攻入潞州府衙,我们这些人统统活不成。”
纹绣和知墨只得作罢,乖乖换兰姨进来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