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吴熳经常随婆母贾林氏进出,或应酬交际、或处理庶务,忙碌异常。
胤礽亦然,父亲在归宁次日便回了书院,父子二人之人情贺吊往来,皆落到他一人身上。
夫妻二人连治病的间隔都拉长了。
直到一日,终于得了空儿,两人打算去寻李二姑娘,遂邀贾林氏一起到郊外庄子上小住几日,散心歇息。
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不受宵禁影响,夜间出门办事。
哪知,贾林氏知两人这几日都累坏了,无甚亲近时间,便想叫小俩口独处亲热亲热,推嫌路远颠簸,让他们自个儿去。
这可方便了他们,但独留母亲一人在家,两人心中愧疚,也不好去庄子上,索性只带了小厮兆利、护院杨子,黄昏前出城门,径直往李二姑娘坟茔处去,若顺利,次日便归。
第三十五回
且说夫妻二人打算去寻李二姑娘鬼魂, 胤礽不欲示人,一切从简,随从只带兆利、杨子, 出行也不骑马,着杨子赶来一驾下等马车, 墨蓝车帷发白掉色,车辕糟烂坑洼, 看上去摇摇欲坠。
吴熳出来一看, 不只马车认不出是谁家的,人也一样。
十一月中,虽未落雪, 但都中严寒, 可随侍两人捂得也太过了,尤其兆利,羊绒皮帽长毛兔围脖, 将人脸裹得只剩眼睛, 能喘得过气?
另外一人, 她不认得, 但那蓬松的皮袄子, 把人身形生生扩大了一圈, 若熟人不看脸, 估摸着也认不出。
她沉默望向状似很满意的男人,若实在不想去, 真不用勉强。
及至上了马车, 她又打消这想法, 只因车上准备实在齐全。
锦褥毡条、手炉脚炉、点心茶果一应皆有。
只见男人伸展长腿,斜倚缎枕, 端茶品茗,一派闲适,再观人穿着,石青素面狐腋箭袖、嵌玉腰带、墨色战靴,端是一副风流贵公子出游模样。
反观吴熳,钗荆裙布,跟伺候贵公子的仆妇没两样。
非她故意如此,只按两人计议,贾琛身上紫气浓郁,担心鬼魂被灼伤吓走,遂不能靠近,只由吴熳去寻,他在不远处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若遇上意外,吴熳定是要动手或跑路的,若是穿上奶奶那全套装束,她怕没跑起来,就先被绊倒了,男人劝了她许久,她亦只应下披上一挂大红猩猩毡斗篷,不叫人看到她的穿着,胡乱揣度他们去干甚。
马车缓行,夫妻二人各倚一头养神。
只愈行愈慢,车外也越嘈聒,胤礽睁眼,敲了敲车壁,问怎么回事?
兆利利落跳下车辕,前去打探,十几息便回,“回爷,前头一家酒楼开张,不知没给‘贡钱’,还是怎的,被乞丐堵了门,那店家不想舍财,遣人报官去了,行人想看热闹把路堵了。”
兆利边说边撇嘴,要他说,就该报官治治这帮乞丐,不然还无法无天了,店家没点儿靠山,就得给他们上贡,否则就堵在铺子门口讨钱,赶客影响生意,这孽作的,跟山匪强盗差不多。
不过,这店家也不知能找来哪儿路官差,若是遇着那拿钱才办事的,就更倒霉喽。
这些个官爷可比这些乞丐要得多多了,且难摆脱,没准儿人还盼着乞丐天天来,你天天报官,就逮你一只肥羊一直薅呢,可怜哟!
这头杨子也下了车,一手牵马笼头,一手拨开人,慢慢往前挪。
吴熳带上帷帽,掀起帘角,往人群中央看了一眼,只见酒楼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正和领头的乞丐脸红脖子粗互哽,乞丐群最外围,却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可不正是给她回报朱尔旦消息那两个孩子。
半大小子燕平脸上佯装嚣张,手下却紧紧护着小孩小幺,站位极靠人群,应是一个不对劲,就打算钻入人群跑路。
还算聪明,吴熳点点头,又瞅着一圈其他乞丐,没见眼熟的,应不是与她合作那个丐头手下的。
看来,情况并非兆利猜测的酒楼“没上贡”,多半是有人花钱找乞丐故意来闹事的,这俩孩子赚外快来了。
吴熳眼中划过一抹笑意,拿出周婆子给她准备的钱袋,敲敲车壁,嘱咐兆利,抓一把钱,悄悄给那最小的乞丐去。
给多了,怕他们也守不住,拿几个大钱去喝碗热汤,买两个包子饱肚也好,不见那小幺儿脸颊通红皴裂,还挂着鼻水,怕是又饿又冻的。
胤礽见妻子行事,也凑过来,掀帘看了看,只见兆利将那小乞儿拉进人群里,悄悄往他衣服里塞钱,又指了指马车,小乞儿对着马车深深打恭。
便出声道,“那小乞儿年岁看着不大,养生堂应是收的。”若妻子想,他可以着人将他送到养生堂去养着。
养生堂就是这个世界的孤儿院,小幺去了可能不用挨饿受冻,但吴熳猜小孩多半不愿意,他和燕平相依为命,感情应很好,她不想擅作主张。
只说,“京中铺子收拾出来,要找学徒、伙计的吧,你把那个半大孩子招了,我每月免你一两银子租金,等小的那个大些,也招进去,再减一两。”
胤礽听完微愣,又失笑,“大奶奶好大的手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