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男人一出来,吴熳神色恢复,仿佛不曾与兆利叮嘱过事儿一般,亲手与他斟茶,喂到嘴边。
胤礽好笑,何至于到此地步,不过,偶尔享受享受妻子的伺候,惬怀得很。
时留下处理后事的杨子回来,与吴熳胤礽回禀后续,那老乞丐在他们走后,就原地坐着,杨子与他说话也不理,只一人咕咕哝哝说些“异鬼”、“异数”的话。
杨子等了他许久,老乞丐才起身,留下一句“变数异世来,翻手覆乾坤”的话,便跑走了,任是杨子身强力壮,也怎么追都没追上,只得回来复命。
胤礽听完,看了杨子一眼,见他表情一如既往木讷,听得这奇异话语也无甚异样,只叫他下去休息。
杨子出去,夫妻二人对坐。
先有“异鬼”,又是“异世”,几乎将两人的来历摆在明面上,似已到了该坦诚相对的时候。
二人皆静默,须臾,吴熳先开了口,毕竟她已知胤礽的身份,不好再占他便宜,只道,“我来自距你三百年后的世界。”
胤礽眼神晦暗,“我的印章?”
“对,”吴熳点头,“还有鬼差口中的‘紫气’和‘人间帝王’。”
有了这两个关键信息,想猜不到都难。
“大清亡了?”胤礽眼神涳濛,略带叹息与沧桑。
吴熳沉默点头。
“怎么亡的?”吴熳只听男人问。
反清复明?农民起义?还是蒙古造反?胤礽虽早有预料,亲耳听到又是一阵痛惜。
吴熳简单介绍了清朝闭关锁国百余年,西方各国飞速发展扩张,船坚炮利轰开了大清国门……
胤礽听完,沉默半晌,又问,“你呢?”
据妻子显露出的信息来看,她生活的地方,不似她所说的承平盛世。
“我二十四岁那年,全球范围内爆发了一种病毒,也就是疫病,”胤礽眼见妻子眼神渐渐变得冷漠,“感染者会变成了无意识的行尸走肉,以人的新鲜血肉为食,凡被抓伤、咬伤之人,复又感染……”
胤礽静静听着,知晓人族越来越少,为了生存,分散聚居;同时又有人“幸运”觉醒异能,阶层因此重新划分;
直至无法繁衍的丧尸即将被灭除,而多年对抗丧尸、庇护普通人的异能者,成了当权者眼中的不安定因素,遭到翦除。
与历朝历代新朝建立后,君主对功臣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别无二致。
夫妻二人聊了许久,从各自的来历到红楼梦、聊斋两书。
胤礽轻舒一口气,只叹母亲慧眼独具,偏偏为他相中了她。
两人互相交换了许多信息,都需时间消化,便早早歇下。
只这“霉运”总在不经意间发作。
胤礽本是睡姿极规矩之人,可晚上差点儿头朝下,栽下床去,若不是他一动惊醒了吴熳,可就要破相了。
吴熳只得叫他睡里面,自己在外头挡着。
清晨起来盥漱,就撩把水洗脸的功夫,又将盆打翻,湿了一身。
兆利战战兢兢,吴熳沉默,只叫人安坐别动,兆利端水,她亲自伺候人梳洗、穿衣、用饭,又将人安全送至书房里,坐着看书。
只听男人还有心情调笑,“劳累大奶奶了。”
吴熳不理,从院里的柳树上截了段枝条来刻东西,坐得离男人远远的,生怕手上的刻刀意外伤了他。
窗外春风微扬,和煦舒爽,屋内岁月静好,安然若素。
只一护院匆匆而来,打破这宁静,与兆利附耳几句。
兆利告了大奶奶一声,出去料理。
原是门口来了个姑娘,想找活儿做,护院说家中不缺人,叫她走,她百般哀求,说是若找不着栖身之处,便要被父母卖给高门大户做妾了,请护院行行好,给她条活路。
五大三粗的护院哪见过这梨花带雨,纠缠不休的女儿情态,拒绝不得,只一味避着那女子,叫人快去请兆利来处理。
兆利一来,女子又将自身悲惨境遇诉了一遍,其中几个护院听得不忍,就差帮着一起求情了,可惜,兆利一脸冷漠,不为所动。
此女口中说得凄惨,但兆利观其情态,与宁荣二府里那些耍手段攀高枝儿的丫鬟差不多,此女怕只是不想作别人家妾,冲着自家俊美风流的大爷来了,兆利轻哼,白眼一翻,叫护院关门。
又半说笑半敲打了护院一通,气得门外的女子直咬牙。
门口一了事儿,兆利便迅速回了书房伺候两位主子,顺带向大奶奶邀功般回了情况。
吴熳瞥了一眼那头明明听见了,却佯装专注看书的男人,只当昨日出去一趟,男人又不经意间招了新桃花,没当回事。
第五十八回
且说兆利刚拒一十五六岁明丽少女进宅做工,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又有一老妪找上门寻生计。
兆利纳闷望着来知会他的护院,前儿他大张旗鼓雇人时不见来, 何以今儿一个接一个?
不过,此等庶务护院料理不了, 他还是得去一趟,只得又与大奶奶请示一声。
时吴熳正在雕兰花簪, 听兆利一说, 手上刻刀一顿,将葳蕤的兰花瓣切下来小半片,寂黑的眼睛看不见情绪, 几息后, 方跟兆利道,“我与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