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甄贾两家是老亲,贾政贾赦等根本没往甄家算计自家这层面儿上想,只恼那买办办事儿不利。
贾珍又见那信上说知府不愿见清客相公们,因觉奇怪道,“上回蓉哥儿的小舅子秦钟被拐,便是此人通知到金陵府上,闻管家来回,是极好打交道一人,此番为何不愿见人、又不放人?”
说实话,这例小事儿,那知府便是不传唤蔷哥儿也无妨,如何能将人押在牢里不放?
几人因又写了封信叫赵天梁带去给甄家,请甄家出面将事儿平了。
只赵天梁捧着那信,也不去,只犹疑吞吐道,“小的回来时,单先生与卜先生特地叮嘱,万不能叫甄家人发现小的往都中送信儿……”老爷们怎又叫他往甄家去?
贾赦贾政兄弟一听,惊讶地面面相觑,只贾琏忙取过那信取来,再细细通读一遍,咂摸着其中几句,忽的心下惊骇,颤抖着手将信纸放下,低头沉思。
房中几人看着他这一连动作,不明所以,许久方听人道,“奶兄仍将信送至甄家,不论他家作何反应,皆不用管,后便速去跟蔷哥儿通气儿,叫他咬死了‘家中小戏子已买够,给那人贩子钱,只因见人可怜,欲帮她脱离魔窟,并不是买来为奴、作戏子的’,且告诉蔷哥儿,就说我说的,不论谁与他出主意,都不许改口!”
赵天梁难得见贾琏如此急切严肃,因满口应下,又将贾琏的话重复了一遍,以示他记下了。
后才见贾琏招手,叫他速去,赵天梁又马不停蹄赶往金陵。
贾赦等俱在等他解释,贾琏未语,只唤来几个小厮,命他们分头出去打听,瞧瞧都中近来可有贾家略人的流言蜚语。
待小厮们都去了,贾琏才同贾政道,“还请老爷给宫里娘娘去信,就说家中子弟好心救助被拐女子,却被当同伙儿关押,求娘娘作主。”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贾政只觉贾琏小题大做,遂叹道,“小事儿而已,何须劳动娘娘!”
贾琏只谨慎道,“薛蟠在金陵打死了人且能大摇大摆进京、无人敢拦,蔷哥儿乃宁府正派玄孙,又带着甄家人,如何能因如此芥豆之事,在姑苏地界叫官府押了?”那知府还如此不给贾家面子。
江南,可是甄家的地盘。
此事若不是信中清客相公们猜测的那般,那就是比甄家更大之势出手了,贾家如何能敌,只能请娘娘出手!
贾赦与贾政听了,皆是一愣,复垂头沉思,神色不明。
只待小厮归来,都中果已起流言:贾家为了贤德妃省亲,在姑苏强买良家子作戏子。
事关贾元春名声,贾政这才慌了,忙回正院,急令王夫人送信进宫。
又说贾元春接了信,愣住片刻,她自封妃后便料到甄家许会与家中分道扬镳,只没想到,下手如此之快。
她略思考后,便去寻了皇后相助,只因她名声坏了,或遭圣上厌弃,或因此降位,于东宫筹划皆是大不利,皇后会帮她的。
果然,皇后一听贾家人在江南出了事儿,便大概猜到是怎一回事儿,且相比贾家,她的消息渠道更多些,对此事也更明了,此真是捅吴贵妃一刀的好机会。
遂在同皇帝用膳时,话家常般提起此事,“……臣妾早年在宫外便耳闻江南富庶之地略卖人之事极多,只不知真假,今儿贾妃来同臣妾闲话,方知竟是真事儿,
她侄儿大天白日在街上便遇上了,只好心赶走了拐子,救下一女孩子,那女孩子的父亲却以为贾妃侄儿是那拐子的同伙儿,将人告到衙门去了,听说那知府是个实心眼儿的,也不管贾妃侄儿是甚出身,只将人投进牢里,待将人贩子抓了归案,才放人呢,”
话犹未了,皇后忽的叹气,“贾妃玩笑似的同臣妾说,叫那养尊处优的小子在牢里吃吃苦才好,瞧他以后还敢不敢这般顾头不顾尾地胡乱出头,臣妾便想,哪里是这样儿的说法,若都以此为鉴,日后叫见义勇为的都不敢出头了,那受苦受难的人,岂不多了?
又说这略卖人之事,臣妾亦有儿有女,因着他们生在帝王家,不必为此担惊受怕,可这天下有儿有女的百姓怎办?竟叫此事绝了,才叫好呢……”
皇后边说边温柔看着皇帝,见人垂眸点头,又漱口后,方同她道,“贾妃侄儿确实大义,只姑苏知府如此行事也不错,且此人先儿才破了一宗略卖人的大案,不想江南略人之事如此猖獗,是该好好治一治了。”
如此说着,夫妇二人又话了会儿子家常,吃了一盏茶,皇帝方起身往书房去。
夜色下,其眸暗沉,复又扬笑,这可是送上门的好机会,就看严律能不能抓住了,若能借此剥下甄家、吴家一层皮,那才是真不错!
次日,皇帝果下旨给严律,江南略人之事猖獗,便从贾妃侄儿之案入手,大肆彻查。
严律恭敬接过圣旨,将其供在府衙正堂,方笑着活动了下臂膀,仿佛身上束缚挣脱了一般,发签令人捉拿那对父女,又将贾蔷一行放出牢去。
时贾蔷已被关了近两月,虽有清客相公打点照顾,可身上已馊臭,如今忽的重见天日,面上且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