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哪里是这个道理,她身边伺候的,除了翠缕,丫鬟婆子十几个,婶婶都给带来了,可见就是婶娘不许她身边有这么个能说笑玩闹的知心人!
史湘云如此一想,忍不住红了眼。
黛玉忙安慰起她,许翠缕留在荣府日子更舒坦甚的,心内却陷入沉思。
翠缕也退回去了……
她忍不住抬眼打量起远处谈笑端庄大气的保龄侯夫人。
翠缕和紫鹃都是老太太给她们使的丫鬟,紫鹃因为对宝玉生了心思,姑妈和嫂子就把她退回去了,那翠缕呢,也生了别的心思?还是……保龄侯夫人不放心湘云身边有外祖母的人?
离开荣府后,父亲与姑妈嫂子虽不说,她也能日常行事中,看出了许多端倪。
父亲、姑父姑妈、兄嫂,甚至眼下的保龄侯夫妇,似都不想与宁荣二府扯上关系,黛玉叹息,明明是关系极近的亲戚。
去岁中秋前,贾家采办节礼的船到了扬州,外祖母着人给她送了封信儿,没说缘由,便让她备上一些上用纱,妆、蟒缎子和四个金项圈送至都中。
外祖母不可能不知她买不到上用之物,遂只可能是要借她的口,告知父亲。
她照做了,只父亲听后,却未准备,她瞧过中秋送入荣府的礼单,同往年并无不同。
正月后,宫里娘娘小产消息传来,她方知道那些物什,是外祖母指点父亲献给小皇子的礼物,而父亲不为所动,甚至没放在心上。
如今,史家也是如此,将老太太的人送了回去,也同姑妈嘱咐她一般,不叫她往大观园里去住,似极怕她们沾上事儿。
黛玉心中矛盾,那是她的亲外祖母,也是湘云的亲姑祖母,何至于此。
遂黛玉的心情也变得恹恹,这一场久别重逢,两个小姑娘兴致突降,草草散了。
家去后,黛玉终是忍不住问了父亲此事。
只听父亲长叹一声,问她近期可有耳闻贾府之事。
黛玉愕然,愣怔片刻后低下了头,有的,且不少。
甫一跳出贾家的圈子,许多贾家倚势欺人之事便纷至沓来,不胜枚举。
说着,眼前就有一件,长安县一张姓财主家的闺女原与守备家儿子订了亲,只张家姑娘又被知府的小舅子看上了,张家为攀附官职更高的知府,便想退亲,守备家却不依。
张财主家因给贾妃修建省亲别院出过钱,遂一纸书信求到荣国府,荣府便出了力,压着守备家退了亲。
谁成想,那对有情有义的小儿女竟双双自绝了。
黛玉前几日偶然听嫂子同大哥哥叹过,“也不知这罪孽会累在谁身上……”她听那意思,此事必有报应,且多半会应在琏二哥与二嫂子身上。
此还不止,修建大观园,不知多少像张家这样的人家出过钱,如今,贾氏除了嚣张跋扈、仗势欺人、奢靡无度外,再无好名声了。
黛玉念着外祖母对她的疼爱,又不忍母亲娘家就此坏了名声,因鼓起勇气,问起她父亲,“您何不提点一二?”若有人警示,许舅舅表哥们会收敛些。
林海闻言,只目光幽深看了会儿女儿,摇头叹道,“若贾氏愿回头,就不会送贾妃入宫,且此事若在封妃前,尚有转机,如今,贾氏这枚棋子已入局,下棋人容不得他们抽身,谁也帮不了,咱家且是靠你大哥哥方才得以保全,眼下只求保全自身,日后才有能力图相助之事。”
黛玉听了只觉无力,她不愿再体会嫂子将父亲的家主玉玦送到她手里时的那种恐惧,因也沉默下来。
林如海安慰了许久,方才送她回了贾家。
父亲虽将事情掰开揉碎了叫她知晓,黛玉仍因此事陷入沉郁,懒怠出门,只在家沉心研究胭脂膏子。
她和阎娘子的胭脂铺已经开门了,因着有阎娘子的客源,胭脂铺生意倒也不差,但要收容更多受苦受难的女子犹不够。
她想多研究些新方子,扩大生意,以图日后能尽一份绵薄之力。
她不愿出门,却忽闻史湘云来访,黛玉方想起她,一时愧疚,忙请人进来,不待命人备茶点,就见各色东西已齐备送进屋。
黛玉一愣,方知是嫂子准备的,又向湘云一问,果是嫂子邀她来的,因吐了口郁气。
她确实不该如此,贾家之事她力有不逮,当下却有更急之事等着她,她更不该叫姑妈嫂子为她烦忧,因转身便振作起来。
史湘云听得黛玉在做如此有意义之事,两眼放光,立志要加入,两个小姑娘遂忙活开了,二人自小跟着贾宝玉一起研究这些东西,自是有些心得的,两厢一交流,又起了些新点子。
二人越讨论越有兴头,连清歌出去了一趟也不知。
吴熳听得清歌说黛玉又恢复了精神,遂也放下心来,安心打点行装。
黛玉与湘云日日忙碌,制胭脂的同时,黛玉也引着湘云认识了许多扬州才女,一个咏絮才,一个诗疯子这可起了性儿,又忙又高兴,一时都忘了各自的感伤忧虑。
又说史湘云只觉来了扬州后,婶娘对她的约束松了许多,不似在都中时,除了老太太派人来接,不许她主动去寻二哥哥和贾家姊妹们玩儿,如今,不止不禁她出门寻林姐姐玩耍,也不日日盯着她作女工了,史湘云既疑惑又高乐,只日子越过越舒心,自也不追究是何缘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