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壹笙静静地抬着头, 一言不发。
私立的疗养院就是一点好,那就是永远金钱至上。
自从那天康鹏来过后, 赵壹笙再次咯血,她这间病房就来了很多人。有祝施、有方新箬、有家里人、甚至有卓家人。
无一例外地,赵壹笙都避而不见。
她不希望有人来打扰她,哪怕是医护人员,也不敢触她的霉头。只能任由她不吃药、不吃饭,整日坐在病房之中。
然而还是有人是能够超脱这个规则的。
听着门被推开的声音,赵壹笙满目无神地抬眸。
一个人撕破了室内所有的沉寂,站在光明之中,踏进了她的世界。
静静地看着卓舒清,赵壹笙的眼泪不自觉的流下。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卓舒清说话。
她能说什么呢,她还能说什么呢。
还需要说什么呢?
卓舒清想象过很多赵壹笙可能会有的反应,歇斯底里的、颓废想死的、装作无事发生的,她都想象过。哪怕是都做了想象,看到真实的场景时,还是让她手足无措。
和赵壹笙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当然见识过对方不那么意气风发的模样,可就算是躺在病床上,虚弱到让人感觉马上就抓不住的时候,赵壹笙也没有现在给人的脆弱感强。
她就静静地抬着头,一双眼落在她的身上。
眼泪滑落的那一刻,卓舒清听到了空气中破碎的声音。
那是谁的心?
是赵壹笙的,还是她的呢?
跪在赵壹笙的面前,卓舒清一手搁在她的脑后,温热的掌心落在她凌乱、不再干净的发丝上,轻柔地蹭了蹭,带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
今天邺城的温度并不高,卓舒清从南方回来,穿得自然不多。她周身都是冰凉的,然而她的掌心是温暖的,她的心口同样是温暖的。
闻着卓舒清身上的味道,赵壹笙长久来绷着的那根弦骤然断了。她双手并着,低下头,蒙住了脸,一直没有说话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
可就是这样,从来自诩冷静自持的卓舒清眼眶也红了起来。她跪着,赵壹笙靠在她的身上,二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落在地面上好一副静谧和谐的景象。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外面的天光变得昏暗,赵壹笙的呼吸终于变得平稳。卓舒清低头看着赵壹笙,看到她曾经那样漂亮的脸蛋变得如此憔悴,过往站在山巅的赵总此刻变得脆弱易碎,卓舒清想要摸摸她的脸,想要抱抱她。
哪怕她现在就已经在抱着她,可她还是想要抱抱她。
想要抱抱那个亲眼目睹了孪生姐姐在自己面前被人杀害的她。
卓舒清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盈盈的,似乎要滴出水来。她伸出手轻抚赵壹笙的脸颊,指尖有些轻微的发抖,生怕此举会吵醒了好不容易才睡下的赵壹笙,然而赵壹笙并没有任何排斥,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她就这样接受了卓舒清。
除了姐姐,卓舒清是她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了。
卓舒清没有说话,只是在好久后,轻吻了赵壹笙的额头。
春天的邺城又下雪了。
停止供暖的第十天,邺城下了好大的雪。积雪堆在树枝上,树枝承受不住,最终掉落在街上的行人身上。
赵壹笙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雪的冰冷一般,她若无其事地将肩头的雪拂落,丝毫没有管已经落入脖颈内的冰雪。
她走在街上。
漫无目的,走在街上。
疗养院所在的区域就在海阳区,邺城寸土寸金的地方。赵壹笙虽然是土著,但她对邺城并不熟悉。或者说,她并不想熟悉这个地方,不过一个城市罢了,难道人还要对一个城市抱有什么期待吗?
人们常说什么大城市无法安放灵魂,赵壹笙对这样的想法嗤之以鼻。
灵魂?什么是灵魂?
这不过是一群既要又要的人在无病呻吟罢了。
享受着超一线城市的生活便利与工作岗位,就应该承受相应的高昂房价与无意义加班。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不都是这样的吗?生活不也是这样的吗?吃饱了拉,拉完了吃,吃完了睡,睡醒了继续吃,日复一日天复一天,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灵魂?这么个新奇玩意应该去哪里找?
是在大办公区内,闻着对面男同事的臭脚丫子味道,皱着眉做出来的ppt里;还是在出差的飞机上、高铁上,狭窄车厢内熊孩子的吵闹声中、不远处大爷看的擦边视频里;亦或是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外面下起大雨,好不容易排队到了快车,看着雨水打在车窗上,氤氲着水汽的外面?
生活,生活。
生下来就要活着。
活着就是为了这么一天吗?
赵壹笙从来没想过这些,她一直都是一个有很强目的性、目标的人。她会为了这个目标去努力去拼命,达成这个小目标后,自然会有新的目标等待着她。就是这些拆解好的目标,让她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成为了现在的赵壹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