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更难能可贵的是邹子仅凭臆想猜测推测出的大九州说,已经基本符合了地球的格局。
赵泗当然不会否认邹子的大九州说,大不了往上面生搬硬套,谁规定地球必须有七个州?大不了再找两个大点的岛屿群命名为州。
宝贵的是邹子的思想和思维模型,以及大九州说在这个时代广泛的受众。
老实说,九州说,已经过时了。
九州说被大九州说淘汰也是必然的事情,因为天下已经混为一统。
后来九州说复起是沾了儒家的光,劣币驱逐良币了属于是。
大九州说需要赵泗出海的事实支撑,而赵泗想要告诉世人世界的全貌,也需要依赖大九州说的事实支撑和广泛的受众人群。
尤其是,邹子的大九州说可能是大秦官方认可的世界说的情况下。
王离对于大海的好奇很多,问起来也是乱七八糟。
赵泗一一作答,不时穿插一些自己在海上的趣事旧闻。
“彼时初至一地,皆要防备土著袭击劫掠,唯有此处地界不同……”
“我们初至此地,粮草不足,人马疲惫,此地土著初至,即刻提起防备,最后这群土著竟然送来瓜果食物,还于我们交换物资,解了燃眉之急,土豆红薯玉米就是自此地而换。”
“后来航行,每到这一天,我等就像过节一般。”
“什么节日?”王离好奇的问道。
“感恩节,过着玩的。”赵泗摇了摇头。
“那这些土著真是热情好客!”王离点了点头。
“是啊,若有幸再至,非得带些礼物,礼尚往来,方不失我中原风采。”赵泗点头。
印第安人还是很好客的,虽然语言不通,习俗不同,但是在大洋的彼端,遇上这么一群肤色相同热情好客的人群,还是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之意的。
以后若有机会,礼尚往来是肯定的,当然,赵泗不会送人家沾了瘟疫的皮毛衣物。
赵泗讲了很多,王离真就像听故事一般,还是个十分合格的捧哏。
每当赵泗讲到惊险新奇之处,王离总会恰到好处的发出惊叹。
赵泗本就打算和对方拉近关系,并不觉得疲累,提起一些有趣的事情,船员们也会七嘴八舌的应和。
脱离了海上的疲惫生活,船员们再讲起来也都生动有趣,但是你要是让他们再去一趟,他们多半是不愿意再去的。
而另一边……大巡天下的途中。
始皇帝处理完政务以后,抬头看向挂在驾撵之中的世界地图。
大九州!
世界!
辽阔的疆域和土地!
丰饶的环境和肥美的水土!
始皇帝还没有忘记赵泗的描述,在赵泗的口中,一些地区甚至不需要种地,仅仅依靠自然的馈赠就可以自给自足!
这是何等的天幸之地?
他引以为傲的大秦,也仅仅是这个世界地图中微不足道的一点。
最关键的是,赵泗对于海外的描述。
很多地方都是土著当道,甚至连个国家也无。
连像样的武器铠甲也没有,拿着石头木矛大乱斗?
如果赵泗说的是真的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群敌人对于大秦来说翻手可灭!
这可比六国好打多了,打了一辈子,恐怕大秦都没有面对过这么好打的对手。
哪怕是不通教化的义渠等蛮夷之地,恐怕都不至于连个像样的政权结构和武器铠甲都没有。
而偏偏,他们占据了世界地图上大多数的土地。
这对始皇帝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他在赵泗的描述中听到的是,一群贫弱无德无能之徒,占据了广袤丰饶的土地,而他这个一统六国的帝皇,却被大海和高山荒漠包围,困在九州之中!
更可惜的是,不管是走哪里,代价都太过昂贵,大秦似乎根本没有支付如此昂贵代价的资本。
大秦很强,但是又不够强!
他们强到了在公元前就可以建造跨海航行的船队。强到了战斗力已经在这个时代排在t0独一档,却又不够强,因为他们依旧无法跨过自然的阻拦。
始皇帝目光幽远的看着世界地图,许久之后,才缓缓放下目光,眉头紧皱。
第十七章 大巡未尽,始皇思归!
眼下,大巡天下已经接近了尾声……
除了偶尔遭遇的刺杀,整个大秦似乎都显得风平浪静。
但是始皇帝清楚的知道,一切的安宁都只是建立在自己还活着的情况下。
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天下之间的暗流涌动。
上至朝堂之上,老牌军功贵族和新晋军功贵族的矛盾,下至看似已经征服的六国之地,百姓依旧不识秦法,六国旧贵族看似被夺去爵位,实则依旧把持着地方经济政治。
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伴随着天下一统,可以通过战争瓜分的政治资源和经济资源都已经消耗殆尽。
盘子就这么大,掌握了顶层资源的人必然是不愿局势发生变故的。
而新晋的军功贵族,那些未曾拿到上流门票的小贵族,那些获得了入场券却无法更进一步的人,必然会渴望继续向外开扩,而事实上这群人才是大多数。
这群大量且普遍集中在中低层的贵族和老牌军功贵族发生了极大的政治冲突。
以往,大秦国策尚在,六国未灭,耕战体系的大秦必然不会停下征服的步伐,故而小贵族占优,大贵族求变。
现在,四方天地断绝阻碍,自然条件的限制之下,顶层贵族开始逐渐占据优势。
你哪怕再怎么想打想要获得功劳又能怎么样?
顶破天打打北狄南蛮,现在大秦正在做这件事。
然后呢?已知最富饶的土地已经被完全征服。
而在天下四野之间,也是风波云起。
大秦吏治的倒退是必然的事情,始皇帝近乎每次出行都会遇到刺杀,七年前途经博浪沙的那次刺杀,迄今为止,都还没有找到凶手。
始皇帝知道,肯定是基层和六国地方出了问题。
官员,贵族……范围太大,无从查起。
六国之地官员吏员的任命很多都是直接来源于六国的旧贵族群体。
顶破天也就是不允许在籍贯地上任,换个地方上任,但依旧是治标不治本。
始皇帝当然也想用老秦人,但是没办法,没有那么多吏员,更没有那么多的官员储备。而且老秦人到了政治环境宽松的六国故地会不会腐化也是问题。
大秦的吏治体系需要大量吏员来进行维持,吏员削减必然会出现还政于地方的情况,而要想维持庞大的吏员规模,让吏治推行地方,又必须要启用六国旧贵族人员。
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
而至于民间百姓,亦是矛盾重重。
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
车同轨书同文暂且不提,对百姓影响可能不大,毕竟这个时代的真正的百姓是不识字没有车的。
但是度量衡和货币的强制性统一让百姓没有太多应变时间,这上面能动的手脚太多了。
度量衡和货币改革,加上六国旧地并不是那么忠心的吏员官员以及把控地方经济的旧贵族,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可想而知。
由官员吏员引发的恶政,推到国君身上那是传统技能。
而始皇帝为了进一步毁灭六国遗留的烙印,又在天下范围内禁绝淫祀。
何谓淫祀?
说白了就是秦国不承认的节日和神灵祭祀。
李斯和始皇帝固然考虑到了地方的不适应,并非单纯的将大秦的节日和习俗信仰强加于六国之地。
而是在商议之后,结合现状,以大秦为主,六国为辅的祭祀信仰节日。
譬如屈原的祭祀,始皇帝就并未禁绝。
事实上对于地方名人名臣,只要不是誓死抗秦派的,基本上始皇帝都没有禁绝祭祀。
可是就算如此,依旧对地方习俗信仰造成了极大打击。
譬如某些地区野合的习俗和风气,就因为始皇帝这次改革被明令禁止。
而百姓愚昧,对于所有不适的徭役和政策全部归于秦。
故,民心沸腾!
另外,也就是最关键的一点。
徭役!
秦朝时期的徭役太多太多!
秦始皇陵,长城,阿房宫,各地驰道,南越开扩,陇西进取……
每年的徭役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些每一个都是极其庞大的工程,每一个都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甚至于在原本的历史上,直到始皇帝死去都尚未完成。
对于六国百姓而言,度量衡货币改革挨一刀,有点疼,但是能忍。
习俗的强行更改,可以强行适应。
严重的徭役,外加上高昂的赋税,已经让他们痛不可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