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上一次是看自己,这一次是看自己的宫殿居所。
仿佛……很好奇?始皇帝能够感觉出来,赵泗并没有不尊重自己的意思,始皇帝也能够感觉得到赵泗丝毫不加掩饰的好奇。
略有冒犯,但是始皇帝并不讨厌,只是脸带笑意的看着赵泗滴溜乱转的眼睛,直到赵泗眼睛转到了始皇帝似笑非笑的面孔之上。
赵泗讪笑一下,脚趾头扣住鞋底,低下脑袋一言不发。
“你很好奇?”始皇帝自顾自的于案几之前坐下,尔后示意赵泗也坐下。
“准备祷告山川告祭先祖,通知文武百官,急发天下各郡县官员!”始皇帝对蒙毅说道。
亩产千斤的神粮,放在封建时代绝对值得大书特书,尤其是尚显蛮荒,平均亩产一百斤上下的秦朝。
在这样一个时代,亩产千斤就意味着天命,尤其是这三种新粮泊来大秦的经历本就带着浓厚的传奇色彩。
徐福出海求仙……欺瞒天子,自立为王!
忠君之士赵泗,不负王命,夺船出海,寻来仙种!
不动则已,动,就要轰动天下,要彻彻底底的打一场舆论的翻身仗,始皇帝就是要明晃晃的告诉世人,告诉六国余孽,天命在秦!
这是两千多年前的封建时代,始皇帝的传国玉玺之上都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赵泗的归来充满了传奇色彩和不确定因素!
凭什么赵泗一个童子会不负王命?他出海的时候明明才不满十岁。
凭什么赵泗能带着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夺船出海!
凭什么他们能够在海外如此广袤的天地,那么恰好的找到了这三种新粮?
凭什么他们还能找到回到大秦的路?
凭什么,这三种新粮在海外的长势不如大秦?
哪怕是始皇帝,也很难不觉得,这就是天命在秦,天命在朕!
天底下所有人,亦都会如此觉得。
比舆论更有效的东西是实际产物!
“唯!”蒙毅躬身领命告退。
始皇帝这才笑眯眯的将目光再次转向赵泗,等待着赵泗的回答。
很明显,始皇帝还惦记着上次睡觉自己偷看那件事呢,赵泗脑子转了半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狡辩。
“嗯……臣少时出海,十余年未能得见陛下风姿……”赵泗开始绞尽脑汁的编。
始皇帝见赵泗一脸为难的笑容哑然失笑。他是能够感觉出来赵泗并无窥探恶意,只是特意打趣一下。
见赵泗窘迫,小小的恶趣味已经得到满足,始皇帝这才面色严肃的看向赵泗开口:“玉米,亩产远高于五谷,却只需要三月即熟,可否将麦栗豆之谷,皆换为玉米耕种?”
这年头,好吃不好吃都是其次,能吃不能吃才最重要。
真要说好吃,麦也好吃不到哪里去,这个时代的麦饭可是不脱壳的,吃起来口感甚至不如玉米。
第八十六章 始皇赐玉,直入宫禁,自由行走!
始皇帝的想法很简单,眼下五谷,麻是纺织用,暂且不提,其余四样,产量远低于玉米。
更不用说玉米杆玉米芯能当柴火,玉米麸子能够喂牲畜等种种好处,而且玉米生长周期更短,产量几乎是其他谷物的两倍。
从任何一个角度上来说,玉米都吊打眼下其他谷物,始皇帝是一个讲究实用的人,什么好吃不好吃,经济,方便,产量高,能吃,方便储存,运输,这就够了。
赵泗一听,第一反应就是始皇帝被玉米大帝附体了。
尔后赵泗立刻摇头:“陛下……五谷皆有其用,玉米并非适宜所有地区,况且单种一种谷物,若遇病害,很有可能举国上下颗粒无收……膳食太过单一,也容易引起疾病。”
其实最开始赵泗想说的是玉米不好吃,这玩意相比于白面也好,大米也罢,确实口感很差,玉米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曾经风靡一时,但是生产力高速发展以后,玉米基本上就沦为了用来喂养牲口的东西。
但是赵泗刚要开口就意识到玉米不好吃在这个时代压根站不住脚。
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黎庶是没有资格任性的根据口味去掘弃一种粮食的。
事实上平民百姓哪怕到了明清时期,大部分也吃不上白面馍馍,最多也就是给小麦脱壳但不脱皮,口感和窝窝头也差不到哪里去。
黎庶哪能奢侈到把小麦磨碎以后再筛去外皮去顿顿吃白面馍馍?
赵泗之前给始皇帝做菜的时候就用过白面粉,那是用硙磨出来的,上面是石碾,下面是磨盘。
磨碎以后再人工筛出白面。
但黎庶用不起硙,因为这个时代的工业并不发达,硙又造价昂贵。
对于黎庶来说,容易去掉外皮的玉米粒和不去壳的麦饭,哪个好吃不言而喻。
综上所述,玉米确实吊打了这个时代的主流农作物。
但是,赵泗依稀记得,玉米大帝之后,毛熊盲目普及,发起全国种玉米的热潮,最后惨遭粮食危机。
单一农作物的抗灾害能力太低太低。
始皇帝眉头微皱。
赵泗说的意思始皇帝能理解,因为始皇帝曾经看到过。
那是农家书籍上记载的,每一种谷物都有可能害病,有的病来源于虫,有的病来源于谷物自身,有的病所有谷物都会害,有的病只有单一一种谷物会害。
赵泗的说法和农家在这方面的观点几乎完全契合,始皇帝沉吟过后,还是打消了全国上下种玉米的打算。
不过以玉米目前的优势,广种玉米,压缩其他谷物的种植数量是必然的。
五谷,可能迎来新的伙伴,变成六样。
不过,四大天王有五个,五谷有六种,这也很合理。
“既然如此,就广种玉米,其余小麦栗米稻种略减……”始皇帝是个听劝的人,当然,这种事情始皇帝打算再询问一下农家学者的建议,虽然始皇帝不太喜欢农家的治国理念,但是农家耕种土地的经验和学问还是值得肯定的。
和墨家一分为三一样,农家在大秦一统天下的过程中也产生了分裂。
有的支持六国维持天下格局,有的支持秦国一统天下,自商鞅提出重耕重战以后,秦国就已经开始吸收农家学者,不过农家君民同耕的思想观念过于超前,哪怕是早早投靠秦国的农家学者,也只存在于大秦权利中枢的底层。
农家本就非显学……其超前的治国理念同时被儒家法家等显学攻击,不是始皇帝刻意维护,农家早就被打成了下九流之说。(汉时农家被儒家定为下九流。)
赵泗对始皇帝的决定不置可否,不过赵泗自己心中也打定主意,自己的璞玉光环既然对农作物也有用,回头在自己的十几顷耕地上种上麦稻粟豆,每天没事就去溜达两圈权当强身健体,说不定也能够诱发基因突变,虽然不可能做到如袁老一般的稻下乘凉,但是提高一倍的产量并非痴人说梦。
现在长出来的红薯土豆和带回来的原生种都完全是两个物种,麦稻栗在自己璞玉光环的影响下发生点基因突变也很合理。
“晒盐法已于齐地实行,如今广开盐池,你有何看法?”始皇帝看向赵泗。
毕竟赵泗才是晒盐法和食盐提纯的首倡者,晒盐之法又关系甚大,如今已经打算开始全面取代煮盐法,再询问一下赵泗,也好防止出现纰漏。
“那倒没有,晒盐之法远胜以前的煮盐法。”赵泗摇了摇头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
等等……盐铁专政……
“臣倒是有个建议。”赵泗抬头。
“讲!”始皇帝点了点头。
“盐金可由官府管控,实行专卖制度,不准民间私相售卖,如此寓税于价,民不得不税,又不见税,商不得囤货居奇,若有居心裹测之辈,亦不能大量私买金铸甲胄凶器……”赵泗侃侃而谈,却没注意到始皇帝的脸色越来越怪。
赵泗对盐铁专卖制度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汉武帝和桑弘羊,盐铁专卖加强中央财政收入,对于地方强有力的把控,对于国家来说都意义远大。
具体怎么实行赵泗肯定不会,但是赵泗也说了自己就是提个建议。
始皇帝脸色颇为怪异的看着侃侃而谈盐金专卖,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盖因为,如今的大秦,实行的本就是盐金专卖制度。
盐铁专卖制度,始于齐国管仲提出的官山海之策,即对盐和铁一起实行专卖。
商鞅变法以后,秦国控制山泽之利,也实行盐铁专卖。
九卿之一的少府,就是主管盐铁专卖,以给供养。
始皇帝看着侃侃而谈的赵泗,很显然,如果赵泗对大秦有足够的了解,是不会闹出来这样的笑话的。
不过想想倒也正常,毕竟赵泗少年漂泊海外,归来以后又居于蓝田,与世隔绝,迄今为止,对于大秦的了解恐怕就来源于读过的那么几本书。
念及于此,始皇帝忽又觉得,赵泗倘若在从未接触过官山海的概念之前能够通过粗浅的读书学习提出盐铁专卖政策……
始皇帝看着滔滔不绝的赵泗挑了挑眉,产生了奇妙的误解。
赵泗侃侃而谈盐铁专卖,丝毫不知道自己闹了个笑话,直说的自己口干舌燥,自觉已经将利弊说了清楚,这才停下来看向始皇帝:“臣未曾读过几本书,见识粗浅,陛下见笑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赵泗相信,如始皇帝这般大智慧之人,仅仅是听到盐铁专卖这四个字,都会意识到其中巨大的好处,赵泗从来不会轻视这个一统天下前无古人的君王。他也从不轻视古人的智慧。
有的时候,古人就差了那么一层窗户纸罢了。
自以为自己的文抄行为能够对始皇帝造成一定的启发,却不料,始皇帝脸上只是带着玩味的笑容,回过身去从书架上取出几卷竹简扔到自己怀里。
赵泗下意识的接过几卷竹简,只见始皇帝踱步开口道:“这几日驺奉会留于蓝田,夜观天象,以确保天时无虞,你虽读了些书,但未曾进学,若有不解之处,可以多作询问。”
始皇帝知道,驺奉很想和赵泗谈论海上的话题,他当然愿意给驺奉这个机会,毕竟阴阳家还要承担大秦正式考察世界的任务,当然,始皇帝也知道,驺奉对赵泗颇为眼热。
对于驺奉的小小私心,始皇帝丝毫不在意,因为决定权从来在他的手中。
赵泗点头,他确实需要一个合格的老师,书读的越多越觉得读死书不行,哪怕有现代的知识相互印证,但是赵泗依旧觉得自己有很多地方读的并不通透,驺奉再怎么说也是阴阳家当代代表人物,曾经为大秦正天命怒喷百家的大能,用来教导赵泗可以说绰绰有余。
至于说驺奉是阴阳家?赵泗读的书是法家的?
那并不重要,诸子百家一大抄,你借鉴我的,我借鉴你的,更不用说这个时代诸子百家的学术争端极度焦灼,想要击败对手,毫无疑问就要做到比对手更懂对手,宋朝主导灭佛的那一堆文人,哪个不是精通佛学?
驺奉能成为阴阳家的代表人物,其学术造诣自然也并不局限于阴阳家。
况且,赵泗读的书是法家的书,但对其他学派并无偏见,他很乐意接受阴阳家的学问,乃至于诸子百家的学问,他的根,是现代人,而不是这个时代的任何一家。
赵泗接过竹简,见始皇帝已经抬手,知趣的准备离去,却不料始皇帝并非赶人,而是扔过来一枚玉佩。
“近几日,照看好三种新粮,如有任何意外,可凭此玉佩,直入宫禁!自由行走!”始皇帝笑了一下。
赵泗心中一喜,这放在小说里可是妥妥的皇帝鹰犬标配。虽无其余赏赐,但光直入宫禁这一点,就是大大的荣耀。
只不过……赵泗心中还有一些疑惑。
“陛下……”赵泗欲言又止,问吧,好像不太合适,不问吧,心里难受。
“嗯?”始皇帝看向面露为难的赵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