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是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欺骗不过去的。
李斯比谁都清楚,这小子是真把始皇帝当成长辈和亲人来看待,并不是能够用利益说服的对象。
赵泗的存在,促使李斯做出了和历史上截然不同且正确的选择,也正因为于此,赵高死了,胡亥被流放,李斯却经过了考验,正式晋升为右相,成为了人臣极致。
但是!
胡亥的失败也意味着扶苏成为储君的正确性更进一步的增加。
更不用说后来陇西大捷,扶苏归来咸阳。
李斯已经走上了成圣称子为法家开出第二世的道路,但是摆在他面前的结局似乎是注定的悲凉。
李斯知道,扶苏必然会成为储君。
因为始皇帝的儿子一共就那么多。
而扶苏的性格并不是他能够改变的。
所以,自己的努力和改革,最终只能留存于史书,而不是和大秦一同辉煌的存在。
而现在,王翦的话点醒了李斯。
扶苏和自己政见不合,他和始皇帝政见也不合啊。
以始皇帝的性格,真的能够接受自己死后一切的所作所为被彻底改变甚至是被反攻倒算么?
所以……始皇帝他,是在观望么?
李斯认为是的……
只是始皇帝其他的儿子不足以成为这个变数。
而现在,新的变数出现了!
抛开那个荒谬的想法,始皇帝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
以前不管是李斯还是王翦其实都没有染指储君之事,而现在因为赵泗的特殊性,其实他们不可避免的都要身涉其中。
李斯不能光考虑眼前的事情,他必须要想清楚,始皇帝需要的是什么,想要达成的局面是什么。
李斯必须更进一步的观察始皇帝和赵泗的一举一动,乃至于扶苏的一举一动。
他之前陷入了一个小小的误区。
赵泗虽然是扶苏的儿子,但是,赵泗并非扶苏抚养长大啊,相比较于扶苏,赵泗这小子和始皇帝才更加亲近。
“先前陛下说,公子泗是陛下的长孙,其实论年龄来看,公子泗就应该是长公子的长子吧?”李斯看向王翦开口。
王翦点了点头。
李斯闻言心中微动,始皇帝说的时候只是大略说了一下,没有详谈赵泗的身世,但是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宫人是肯定知道的,而且始皇帝也不打算隐瞒,因此李斯想了一下以后单独靠近一个宫人开口询问。
“公子泗的母亲是赵国宗室族长的妹妹赵樱。”
宫人并没有什么隐瞒,直接了当的告诉了李斯这一事实。
始皇帝不下封口令,本就有默许甚至是鼓励这件事传播的意思,因此宫人大多都知道其中详细。
李斯得到消息以后一边走,一边垂着脑袋嘀嘀咕咕陷入了沉思。
“赵国宗室……既然嫡系已经死完了,那么公子歇这一脉,也该算是嫡系,况且他还是赵国宗室的族长。”
“芈兰是昌文君的侄女吧应该……”
李斯揉了揉眉心,这些身世多少都有些久远了,况且外戚势力早就被始皇帝一扫而空,因此李斯早就不关注这些事情了。
现在一时半会让李斯去换算血缘关系还真有点为难人了。
“麻烦了,这种事情,更适合让那群儒生来……”
“我记得赵泗先前和一个儒生有所交好,好像是……孔鲋的弟子叔孙通?”
“这个儒生现在好像不在咸阳了吧?”
李斯心中闪过一大堆想法,想了好大一会还是有些不敢做出决定。
“值此之际,先行观望吧……”
这种事情,还是再观察一下始皇帝的态度才好,仅从目前得到的信息,只能说让李斯看到了一丝新的可能,但绝不足以让李斯奋不顾身。
说到底,未至真正的水深火热迫不及待之际。
第一百一十一章 始皇帝亲自教孙处政
关于继承这方面,实在并非法家之专长。
因为法家讲究的是一切为君王的个人意志而服务,君王说谁那自然就是谁了。
但是……李斯以前师从荀子,他虽是法家,但是儒家经典自然也学了一些。
“这方面的话,公羊高似有所说?”李斯皱了皱眉头。
回头还得翻翻书,看看能不能引用一下。
公羊传如果说的和自己想的差不多,那自然是极好的,公羊传倘若说的和自己想的不是一回事,那自己本为法家,提前有了准备,自可以视为妖言以击之。
也算是未雨绸缪,有所准备。
而另一边,宫殿之内。
赵泗也开始了一段全新的辅政体验。
始皇帝居于主位,赵泗陪侍于侧,爷孙二人即将面对的是来自于天下各地以及三公九卿成堆的奏折。
天下之事,悉皆付于一张白纸之上。
“念……”
始皇帝指了指案几之上的奏折,赵泗懂事的拿起来奏折一字一句念到。
“邯郸郡守荀霖奏事,近日邯郸已有乱党渐起,整个赵国各地都有叛乱,已经乱成一团,乱党起于乡野之间,在邯郸郡各颍川郡之间作乱,邯郸郡每次发兵的时候,他们就躲到颍川郡,每次颍川郡发兵的时候,他们就躲到邯郸郡,此等情况,不敢擅自定夺,故请陛下裁决。”赵泗开口简略的看了一下奏折精简了其中内容。
现如今随着写字越来越方便,官员奏报废话也越来越多,譬如这一封来自于邯郸郡的奏折,事情就是这么点事,但是其中诉苦请罪一大堆话弯弯绕绕,通篇恐怕有小两千字了去。
赵泗之前就因为这种情况给始皇帝做过一段时间内容筛选员,现在重操旧业,也算是驾轻就熟。
始皇帝点了点头,但是却没有第一时间批阅,反倒是看向赵泗开口问道:“照你来看,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置?”
赵泗愣了一下,没想到始皇帝会在这个时候发问。
按照秦国律法,五十人以上的军事调动就必须有始皇帝亲自批阅。
当然,自保肯定不算,郡府之内清除地方叛乱之党的自主权还是有的。
现在邯郸郡上报上来的问题其实是一个经典问题。
即官员不能跨区执法。
乱党充分利用了这一点,在邯郸郡和颍川郡反复横跳,以至于两地郡守都投鼠忌器,故而迟迟不能消灭乱党,时日太久,恐有乱党做大的嫌疑。
说白了就是规章制度束缚太多,有些限制下面人发挥了,这种情况下就需要最高决策者来进行政策干预。
最起码你得为他们的跨境执法背书,不然大部分官员宁愿什么都不做,也不愿意犯错。
这种情况普遍存在,而在王朝末年,更是屡见不鲜。
所谓家国大计,比不过自己升官发财,因此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现代人看起来难以理解的事情,放在那个时代实际上才是常态。
“适当的放开限制?发挥他们的主观能动性?”赵泗试探性的开口发问?
“主观能动性?”始皇帝瞄了一眼赵泗有些疑惑。
“就是给他们更大的自主权,让他们能够按照自己心里所想的决策行事。”赵泗解释了一下。
始皇帝闻声笑了出来。
“这,陛……大父何故发笑?”赵泗开口问道。
“取舆图过来……”始皇帝摆了摆手。
赵泗闻声将大秦的舆图取了过来,放到案几之上。
始皇帝伸手指向邯郸郡和颍川郡开口说道:“邯郸郡和颍川郡之间并无交织于两地的险要荒僻之处,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郡兵一至,贼人几乎不可能依据地利流窜于两地之间,更不能依据地利遮掩躲避地方郡兵?”赵泗虽然没正经读过兵书,但是这种基本道理他还是懂得,他只是不清楚邯郸和颍川之间交界的具体地貌。
“大父的意思是邯郸郡郡守养寇自重?”赵泗心中猛的一突。
“这也未必,如果不出意外,既然邯郸郡郡守已经上书,那颍川郡郡守自然也会上书,毕竟贼人流窜于邯郸和颍川,迟迟不能消灭,颍川郡郡守自然也有责任。”始皇帝笑着开口。
“那……”
“你可知道邯郸郡郡守和颍川郡郡守都是何人?”始皇帝开口问道。
始皇帝这么问,赵泗当然就不知道了。
他一直都待在始皇帝身边,咸阳这一圈的官员他还能叫出来名字,地方官……没被历史书上记载的,赵泗大部分都是不认识的,就算知道名字,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哪怕本人站在赵泗面前,恐怕赵泗都认不出来。
“邯郸郡郡守荀霖,出自安邑,后迁至于邯郸,朕灭赵之后,荀霖以吏为师,先后八年,被举于郎官,后侍于咸阳,被朕派去邯郸为郡守,监察邯郸。
而颍川郡郡守名叫孟晖,出自关中孟氏,为老氏族后裔,以军功获爵,被举于郎官,观政十年,被朕派去颍川为郡守,他和荀霖同期为郎官,在任郎官的时候二人就常有冲突,后来被朕前后脚先后放于颍川和邯郸出任郡守,你觉得朕此举是为何意?”始皇帝看向赵泗开口问道。
“邯郸颍川二地比邻,孟晖和荀霖又有间隙,陛下是打算以他们相互制衡?”赵泗试探性开口发问。
“你去找出孟晖的奏折。”始皇帝开口说道。
赵泗闻声在奏折里翻翻找找,将颍川郡的奏折取了出来。
“看……”始皇帝点了点头。
赵泗闻声看去……
“孟晖性刚烈,行事容易冲动,在任郎官的时候就惹出来不少事情,因此它的奏折朕无需看也知道,恐怕多为弹劾荀霖养寇自重,而不任事,是也不是?”赵泗一边看,始皇帝一边开口。
“大父果然洞若观火!”赵泗闻言点头。
“现在看,你觉得该如何处理?”始皇帝开口问道。
“发旨督促孟晖和荀霖,以为敲打,而无放权之需,若贼人不灭,则换人调任,将孟晖和荀霖一并召回咸阳问责。”赵泗定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