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芈夫人并非正妻,而长公子之子自然不分嫡庶,敢问诸公,该以何继?”李斯不再看庄方,而是看向满朝公卿。
李斯开口,诸卿各有所言。
“有嫡立嫡,无嫡自然立长!”冯去疾似乎是为了找补赶忙开口回答以表明自己的立场。
还好,赵泗是实打实的长子,他年龄最大是肯定的。
诸卿纷纷表明自己的见解,从各个角度发挥,总之就是拐着弯表示赵泗才是最合适的继承者。
李斯闻声却摇头失笑开口说道:“是故更替,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自然该照此理,然而我却认为,长公子虽无正妃,但子嗣亦分嫡庶。”
没有庄方,李斯就不打算开口了,但是既然有人提出来了嫡长问题,李斯就打算彻彻底底坐实赵泗的嫡长身份。
“立嫡以长而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何以为嫡,贵也?
何以为贵,母贵也!母贵,则子贵也,是,子以母贵,而母以子贵,是故,长公子虽无正妃,但诸子却有嫡庶之分。
陛下虽未立皇后,诸公子却亦有嫡庶之分。
而论嫡庶,长公子母出于楚王室,乃昌平君昌文君之妹,考烈王之女嫡女,母贵,是故长公子为嫡,诸嫡之中,长公子最长,是故长公子为嫡长。
而泗母,公子歇之妹,公子歇,赵国宗室之族长,是为赵国之中身份最尊贵之女。
是以,母贵,公子泗故而为嫡,诸子之中,公子泗最长,故为嫡长。”
李斯洋洋洒洒说完以后看向庄方:“何谓公子泗不是嫡长耶?”
其实,说穿了就是一个身份问题。
芈兰也是楚国王室出身,但严格意义上他是昌平君的侄女,却并非楚国公主,只能算楚国宗室,不是王脉,只是于昌平君和昌文君更加亲近。
而赵泗的母亲赵樱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是王脉,因为赵王室已经被灭了。
所以能伶出来比较的也只有各自在宗族之中的地位了。
公子歇再怎么说也是族长,赵樱是族长的妹妹……
虽然论血脉来说芈兰离王室血脉更近一点,但从宗法上来说赵樱却更贵。
掌香火祭祀者方为主……
这是不容争议的事实。
而论后台……大家都没有后台,那也就没什么好争的了。
虚头巴脑争的,不过一个身份罢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诸夏,嫡庶之分从来看的就是哪一家掌握宗族香火祭祀的话语权,而不是看哪一家的血脉更近。
哪怕后世世家亦是如此,分家之后,掌香火祭祀一脉才可称之为主家。
毕竟嫡庶如果仅按血脉论,是违背阶级流动的客观事实的。
谁能说的清楚百年千年以后哪一家更强更大更富有掌握了更多的话语权?
春秋战国期间,那些支脉上位的,如果仅按血脉,岂不是都法统不正了?
再退一步说,哪家愿意被血脉牵绊束缚千百年?
本质上都是内部的统治工具罢了……
李斯正是因为看清楚礼法背后的真相才选择了法家,但如果要用礼法那一套来和人辩论,李斯同样能够辩论个三天三夜。
毕竟历史上那么多例子在那摆着呢,楚王室又不是没动荡过,在那装鸡毛大蒜呢。
庄方被李斯辩的哑口无言,还想要开口,一直不发一言的王翦却脸上带着笑容开口。
“李相所言有理,恍有拨开云雾之效!”
紧接着冯去疾也立刻表态,尔后群臣各自表态。
庄方却被抛开无视,群臣继续劝言立储。
三公,九卿!
朝堂百官!
何为大势所趋?
何为,自有定数?
始皇帝再经历了一次一次的劝说以后,终究不再“固执”,选择接受群臣的建议。
“既然如此,便照诸公卿之言,封长公子扶苏为太子,嬴泗为太孙,为国立储,约为公卿,不可更易……”
尔后就是一长串的发言……
很明显,是提前有准备的。
甚至连职责划分都弄明白了。
长公子扶苏观政,细务先奏于太子再呈于皇宫。
太孙留宫习政,奉太尉王翦,右相李斯为师,悉听朝政处决,军务财事,悉决于上。
群臣似乎并不意外。
提前准备好的,才召开大朝会嘛。
名为商讨议论,实为通知。
反正文武百官早就习惯了始皇帝的如此做派。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成为太孙的第一天
很显然,这是提前准备好的。
若不然光是议论都得议论许久。
瞧瞧,连太孙的老师都给准备好了。
太尉王翦,右相李斯!
不过习惯了始皇帝乾坤独断的冯去疾闻听始皇帝开口,终究心口一块大石头落地。
不仅冯去疾如此,朝堂上大部分人皆是如此。
伴随着始皇帝的宣布,大秦四十年而无储君的局面终于过去了,不仅定下了储君,还一次定下了俩。
这也就意味着大秦最大的隐患终于消除了。
一旦始皇帝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出现什么不测,最起码也有约定好的储君可以上位稳定时局朝政,天下也不至于群龙无首。
哪怕太子跟着始皇帝没了,也还有太孙。
双重保险了属于是……
这个决定是大部分人认同且满意的。
扶苏本就有贤君之名,天下人也大多都认可扶苏,若不然秦末的乱世群雄也不至于打着为长公子扶苏复仇的名义起兵。
至于赵泗更不用说了,他最大的黑点或许就是迁王陵令。
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迁王陵令还是李斯提出且主导的,为赵泗分担了绝大部分压力。
且因为仙粮仙种外加扶苏党羽为了确定扶苏的储君之位拿出来全部资源为赵泗造势,目前赵泗的声望在关内或许略逊扶苏一头,但是在关外,甩了扶苏三条街。
当然,楚国地区除外……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总之,不管是扶苏还是赵泗都是目前百官乃至于天下所认可的对象。
但也并非所有人都满意,譬如,朝堂之上,为数不多的芈兰的党羽。
当然,现在满意不满意都是其次了,比起来这些,他们更担心的是庄方贸然为芈兰开口,打扰了始皇帝的兴致带来的后果。
因此很多官员都对他们避之不及,哪怕是以前同样出身于楚地且私交不错的官员也纷纷划清界限。
“其实,孙儿觉得并没有这个必要。”赵泗看着由李斯提出的人事变更以及始皇帝准备落印的手和一旁跪坐在始皇帝身边脸上带着犹豫的扶苏纠结了好大一会开口。
楚氏外戚势力本就被始皇帝扫的差不多了。
说实话,现如今还能够蹦跶的都是当初划明界限的,要不就是大猫小猫三两只。
他们甚至没有政治能力来影响赵泗,最多最多也就是借由嫡庶之说来质疑一下赵泗,还被李斯辩的哑口无言。
赵泗甚至生不起来一丝报复惩戒他们的心思。
又蠢,又弱……
然而赵泗名义上的老师李斯并不是一个宽宏大度之人。
尽管某种意义上庄方跳出来非但没有对赵泗造成影响,还因为李斯出色的辩驳为赵泗解决了所有的后顾之忧让赵泗的太孙之位更加名正言顺。
但是!
李斯还是出手了。
好在,庄生到底算是御史,虽然俸禄不过八百石,但是御史这种闻风纳谏的部门比较特殊,哪怕是丞相也不能私下干涉人事调动,所以李斯不能动用自己的私权,只能向始皇帝上奏。
多新鲜,堂堂一国右相,还针对一个八百石的御史,甚至写了两三千字历数庄方的罪过,务必要将庄方置于死地。
“嗯?”始皇帝眉头微微皱起。
说到底,还是赵泗脑子里残存的一点现代人思维在作祟。
“你可以去问问李斯。”始皇帝挑了挑眉毛。
“不用问,孙儿心里有数的。”赵泗叹了一口气复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扶苏。
无非是庄方蠢归蠢,但屁股到底是干净的。
没有贪污,也没有造反……
赵泗何尝不明白李斯的用意。
储君的威严当然需要维护,右相的威严也需要维护,但少了贪污之类罪责的遮掩,赵泗终究要面对一个真相。
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在这个时代上位者的威严是凌驾于律法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