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是陶司令,请讲!”陶司令抓起电话问道。
“报告司令,我是韩山河,伪军王长庚部自今天下午起连续骚扰我方阵地,我方已经打退了伪军两次进攻。”
陶司令沉声道:“好!我知道了,继续监视。”
一直没有发言的许达突然开口了:
“司令,敌人对我军分区贼心不死,我看还是把教导大队留下,让老一团上吧!”
陶司令愁着脸想了一会儿,摆摆手道:
“不行!老一团伤亡太大,暂时不宜再战!再说了,老一团的团长现在是孟占山,让老一团去,他还能不去!
让那小子去我不太放心,他心里有事,别出什么乱子!
王长庚部虚张声势,分明是要牵制我们,这说明日军肯定会去增援,还是让教导大队去吧,几个伪军掀不起什么浪花!……
好了,就这么定了!大家分头去准备!”
眼见众人散去,陶司令看了一眼已经在院子里站了一个小时的孟占山,眉头皱了皱,满脸愁云地对徐政委说:
“唉,老伙计,我可是坐在火山口上了,那个小子要是知道我们要去帮郭仲达,却派了鲁大明而没有派他,恐怕会爆发!”
徐政委点了点头,笑着说:“我明白,我有办法,让我来跟他说。”
说罢,徐政委来到门口,冲着院子里大喊:“孟占山,进来!”
话音刚落,孟占山就像豹子一样窜进屋里,满脸期待地望着陶司令和徐政委。
眼见孟占山如此,徐政委倒有几分迟疑,沉吟了半晌才说:
“孟团长,我们已经决定去帮郭仲达,我们的人会悄悄隐伏在南亭集侧翼,一旦打援的二六四团抵挡不住,就冲上去帮他们一把。
只要顶住了日军,我相信郭仲达一定能打下高平县城!鲁大队长带领教导大队很快就会出发,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这妙啊,太妙了!”听了徐政委的话,孟占山惊喜交加地称赞道,“太好了!我立刻就去准备!我……”
“我什么我?没说让你去!”徐政委打断了孟占山,大声道:“这次就是打个阻击,任务比较简单,所以让鲁大明去就够了……再说了,你现在是老一团的团长,何副团长又负了伤,老一团不能没有主官!”
孟占山一怔,脸色随即大变,竟把脖子一梗,顶撞道:
“不行!政委!你别顾左右而言他,老一团还有廖政要呢!
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你们是怕我有私心,所以不让我去。
司令员,政委,我老孟坦坦荡荡,就算有点私心,可和去帮郭仲达没有任何矛盾!
你们……你们不让我去,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孟占山,说话留神!”
听到孟占山的话,陶司令在一旁大声呵斥。
孟占山居然没有被吓住,声音颤抖地说:
“司令!这次我一定要去,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便说,可我保证不会误事。
司令!我请战,我坚决请战!——”
陶司令听了勃然大怒,呼的一下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
“越来越放肆了!刚打了个胜仗就了不起了?没人能管你了?连组织决定都不听了?
再说了,这军分区就你能?别人都不行?……
老实给我呆着!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由鲁大明去!不能……”
陶司令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他发现孟占山正默默地注视着自己,脸上竟满是泪水……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孟占山,一下子惊呆了。
这还是孟占山第一次顶撞陶司令,陶司令的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他从来没见孟占山哭过,可是今天,孟占山却泪如泉涌,从那一双快要往下滴血的眼睛里,陶司令不难体会,眼前这个山一样的汉子此刻是怎样一种心情。
虽然没有哭声,但从他那难以抑制的震颤当中,任谁都能体会他那摧心破肝的悲痛。
陶司令先是震惊,后又百感交集,他转过身,迈开腿,推开窗,扛上一肩子的阳光,他的目光里满是迷离……
——唉!眼前这个家伙,虽然屡屡让自己气炸,但平心而论,这家伙却多次为自己长脸,甚至在千钧一发之际,拯救过自己和整个军分区!
——这是自己屡试不爽的大杀器,犹其是关键时刻,绝对好使!
——那么,对于这样的同志,自己为什么就不能网开一面呢?
想到这儿,陶司令扭过头,目光很复杂的望了孟占山一眼:
“我说,当真要去?”
孟占山拼命点头。
陶司令摸摸兜,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孟占山:“娘的,把脸擦一把再去。”
孟占山疑惑地用手帕擦了擦脸,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泪流满面……
“您同意了?司令?”孟占山弱弱地问。
“同意了!我马上就通知鲁大明!”
陶司令蓦地沉下了脸:
“不过,我要提醒你,你的任务就是去帮助国军阻击,千万不能自行其是!
我这里也没有多余的电台给你,你小子千万不能出幺蛾子!有行动必须派人向我汇报,不能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听见没有?”
孟占山立马把腰杆挺直:“听见了!一定!”
“另外,临敌之际要多个心眼儿,一旦情况不利,随时撤军,我们帮忙是帮忙,可不能倾家荡产!”
“是!我记住了!”孟占山笔直地敬了个军礼,响亮地回答。
“好,记住了就出发!”
听到陶司令的命令,孟占山迅速转身,飞一般向大门口冲去,他的身体穿透阳光,在院子里溅起几串扑朔迷离的光晕。
徐政委甚是惊讶,连忙问道:“老伙计,你怎么还是让他去了?”
陶司令木然地仰望窗外,仰天长叹道:
“唉,老伙计,难吶?……
我问你,老伙计,你觉得孟占山是怎样一个人?”
“嗯……这……”
徐政委沉吟了好几秒钟,没有回答,随后站起身,背起手,在屋子里踱了好几圈,才苦笑着说:
“唉……要评价这小子,那可真是,一言难尽呐……
概括地说,这小子有好的一面……重情重义,胆识过人,意志坚定,还脑子灵活,思维方式灵活多变,而且作战勇敢,很少使用蛮力,作战经验丰富,善于打巧仗和神仙仗。
可是,这小子的缺点也不少,桀骜不驯,做事不拘泥于形式,是个典型的现实主义者,另外江湖习气大重,喜欢快意情仇,而且纪律性差,经常做些离经叛道的事。
这样的人,打仗是把好手,可惹祸也是把好手,唉,很难驾驭啊!……”
听徐政委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陶司令心里深有感触:
“唉,谁说不是了?……政委啊,你算是把这个小子琢磨透了!
对于这小子,你冷冰冰地,机械地对待肯定不行,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步步地把他引向正确的轨道。
这其间,需要很高的政治智慧以及对政策和原则的灵活运用,你说是吗?老伙计?”
徐政委长嘘了一口气,“得!……我发现啊,你老陶是越来越像许达了,一方面把他骂得狗血喷头,可另一方面,却又总是替他开脱,甚至网开一面……
别的不说,要不是你老陶,这小子恐怕被枪毙过好几回了。
说实话,我以前很不喜欢这小子,可是现在,我觉得这小子挺顺眼的。
别的不说,就他那打仗的机灵劲,这军分区上下就无人能比!到目前为止,咱军分区打得最漂亮的几仗,那个不是这小子打得?……唉,虽然是个刺头,却是人才难得啊!
只是,你陶司令的良苦用心,不知这小子知道不知道?……但愿这小子别辜负了你?”
陶司令定定地望着徐政委,愣了好大一会儿,才说了句文绉绉的话:
“唉,知我者,徐政委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