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闲的身影孤零零的。
即便早就知道了这么一个结果是有可能发生的。
但他还是说道:
“我以为我们的合作纵然不是天长地久,但也不该止步于此。在你动用这些审判骑士杀死我之前,我需要一个理由。”
康斯坦丁说道:
“比起行走在人间,我所在的地方,更容易窥见到真相。二十年来你在人类的世界里发现了种种事情。
但我在神座里,也发现了不少事情。
所以我从来没有背叛谁,我选择的根本不是你,而是我认为可以长久生存的道路。
认知终究会变化。我们太过渺小,跟神相比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如果不去违逆它,便是这个世间的主宰者。如果去违逆它,很快就会死去。
想要逃出笼子的野兽,下场其实往往比待在笼子里等死的更惨。”
康斯坦丁竖起食指指向天空说道:“跟你比起来,我更相信赢得将会是它,何苦我真的不怎么喜欢你。”
唐闲相信康斯坦丁大概是发现了什么。
其实这也是合理的。
自己二十年来在人类的世界里也有诸多感悟。
康斯坦丁,或者说普罗米修斯二十年来在秩序者的世界里不可能是毫无进展的。
他还是那副淡定的神情,说道:
“那么动手吧。你们三个,打算谁先来?”
“这样的挑衅没意义,你的能力我虽然不清楚,但基于前车之鉴,我们是不会给你碰到我们的机会的。要杀死伊甸生物,显然最适合的是这些审判骑士。”
密密麻麻的审判骑士锁定了唐闲的每一个去处。
唐闲也早就发现,这三人的站位十分讲究。
自己没办法笔直的冲向三人。
乌拉诺斯的能力至今是迷,尽管三人的能力都对自己不生效,但作为拥有战斗天赋的秩序之子,他们的力量,速度都远在自己之上。
想要绕开审判骑士进攻三人中任何一个,都会暴露自己的行动路线。
短短的一个刹那间,他与康斯坦丁就像是在棋盘上对弈。
漫山遍野皆是敌,这样的情况下,破局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尤其是空气中还藏着某种极为特殊的气息。
这种气息才是让唐闲最为不安的。
康斯坦丁这二十年来能力觉醒到了什么地步也同样是迷。
尤其是三人都知道自己的弱点,所以选择了用这些非生物单位来对付自己。
“你看来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唐闲神色也认真起来。
“历史上总会有那么几条鱼,它们会跳出湖面,但上了岸只会死的更快。我并不承认你是我们这个阵营的,所以我还是叫你人类的名字吧。”
康斯坦丁的话音里带着几分解脱的意味。
像是只有杀死唐闲,他才真正的会拥有这个名号。
“唐闲,你的存在就是这个秩序世界里的一个错误,我会在今天将其修正掉。”
康斯坦丁话音落下的瞬间,这场战斗也终于打响。
数十名审判骑士的身体开始发出轰鸣声,下一秒唐闲就被几十道足以对万兽乃至任何生命造成毁灭性伤害的射线锁定住。
他本能的想要闪避,哪怕根本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同一时间,乌拉诺斯轻轻的抬了抬手。
唐闲顿时感觉到身体在缓缓的下沉。
周遭的物质就像是在某一个瞬间奇怪的变成了液体。
自己如同深陷沼泽一样,想要抬起脚来,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借力点。
明明已经没有了退路,可这三人似乎也丝毫没有轻敌。
在审判骑士的进攻到来之前,根本不给自己半点避开的可能性。
乌拉诺斯的能力像是将周围的物质在某种奇特的力场里液态化。他们一出手便是一击必杀的手段。这道几乎可避的杀招也远没有结束。
康斯坦丁的周围不知何时浮现出了许多细小的颗粒。
这些细小的金属颗粒原本散布在周围,如今受到了康斯坦丁的召唤,就像是随时能够置人于死地的子弹。
但康斯坦丁像是也知道唐闲的能力足以免疫这种进攻,他并没有将这些金属击打出去,而是等待着时机以封锁唐闲的退路。
两个秩序之子的锁定,数十名审判骑士的瞄准都只发生在康斯坦丁话音落下后的一秒里。
这一秒格外的漫长。
唐闲甚至感觉到时间似乎变得慢了几分。这种断层感越来越强烈,视线里的一切也开始变得模糊
“其实杀死伊甸的余孽,只需要审判骑士就够了。但我们也不知道这些年你掌握了哪些保命的手段,你的身体反应能力,是否还在我们之上。”
不是康斯坦丁的声音,而是塞壬。
最后的也是最为致命的手段,是由塞壬发起。
唐闲这才发现,自己像是被拖入了某个幻境里。
环境被改变,退路被封锁,同时连意识也被困住。
而就在这漫长的一秒里,还有数十道足以对自己造成伤害的审判骑士。
“我得说你们真的很用心的想要我死了。我如果今天没死,想来很对不起你们这番折腾。”
看着周围视线里的一切慢慢的按照塞壬的意志进行改变,唐闲反倒是平静下来。
“你的故作镇静很可笑。我很想你能够弥补我这二十年来的无聊,但没办法,当年那个废物七号拥有了伊甸生物的堕落血脉,康斯坦丁对你可是很忌惮。”
进入了意识幻境里,塞壬并不畏惧唐闲。某种意义来说,在这里他是无敌的。
“时间的维度在意识里会被我改变,不过这种维度差距不是很大。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审判骑士的竭心射线,会在瞬间重创你。”
唐闲点点头,那些射线让唐飞机都感觉不好受。
自己的生命力因为矿区七天的规则,而得到了极大幅度的提升。
但肯定没办法与浩劫级生物相比。
只是唐闲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他仿佛站在舞台之外,看着这些人在表演。
“但我还没有死。你不觉得外边儿的审判骑士太墨迹了吗?”
塞壬微微皱眉,猎物没有露出恐惧的神情多少会失去一些狩猎的趣味。
唐闲是见过审判骑士进攻的,那些古怪的射线极为麻烦,如果一旦发出,自己现在的状态,不管是物理层面还是意识层面,都被牢牢的束缚住,避无可避。
但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
相反,唐闲在这个时候才露出了笑容。
这笑容意味莫名,让塞壬很是厌恶。他有些恼:
“你笑什么?”
“精神入侵对我没用,虽然你能将我拉入这样的幻境里,就已经很了不起。人在梦境里,的确会有时间不一致的感觉,有时候很慢有时候很快。
但终究不会超过某个比例,康斯坦丁和乌拉诺斯又不傻,总不至于在我进入这种梦境状态的时候,对着我说胜利感言吧?所以我为什么还没死?”
唐闲向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迈出,塞壬猛然间召唤出了一些巨大的生物。
时零,烬龙,疫源,饕餮。
看着这些生物,塞壬一时间也有些骇然。
“哦,了不起,这些都是我意识里遇到的一些很麻烦的存在。看来你的能力不仅仅是将人拉入梦境,还能编织梦境。”
唐闲的语气显得有些无所谓,这些浩劫级boss生物随便一只都有着足以毁灭人类文明的恐怖实力。
塞壬难以理解,七号在矿区都经历过什么?
这些生物他自然也都认得,作为秩序之子,他有着不亚于唐闲的知识量。
得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应付这么多的浩劫级boss系生物。
烬龙凝聚着龙息,疫源的身体里无数毒虫蛇蚁在涌动,时零踏着步子,饕餮发出怪嚎。
这如果真是一个梦境,必然该是一场让人恐惧的噩梦。
曾经面对过的敌人忽然间再次聚首,加上一个梦境的主宰者——
如果无法从其中醒来,必然会遭受难以想象的折磨。
但唐闲就还是那副样子,一脸的无所谓。
“这场战斗本该是你困住我的意识,乌拉诺斯和康斯坦丁封锁的我的身体。
你们的确做到了,值得表扬。不过审判骑士是由你掌控的吧?可为什么它们还是没有杀死我?”
唐闲第三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塞壬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现实与幻境的维度不同,但也不至于相差这么久。
唐闲应该死了才对,这个时候他的身体应该被审判骑士的竭心射线贯穿。
可他还是好好的,在自己创造的梦境里,用一副让人厌恶的嘲弄的嘴脸看着自己。
“那场会议开始之前,就是你建议康斯坦丁蛊惑迦尼萨的吧?
因为你们二人都掌控着审判骑士,在更高阶的兵种控制上,你的权力大过迦尼萨。但低阶兵种,白银和青铜审判骑士上,迦尼萨的权力大过你。
他死之后,所有审判骑士的权力就尽归于你。
你一定在沾沾自喜,我成了你和康斯坦丁的刀,你们借我这把刀,杀死了句芒和迦尼萨。”
塞壬的瞳孔皱缩。
他忽然想到,七号也许根本不是在故作淡定。
或许是真的早就察觉到了这一切。
唐闲无法看到塞壬的数据,但他知道塞壬这个时候在想什么。他轻声说道:
“没错哦,我在更早的时间就知道了这一切。我知道康斯坦丁不再是我的牌。”
塞壬瞪大眼睛。
唐闲的笑容越来越友善,他颇为体贴的说道:
“你大概很想知道我是怎么觉察到的。”
塞壬不想承认,但他的确很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其实很简单,你不该去找黎万业。”
“为什么?”塞壬一愣。
“黎万业已经被我说服,你再去找到他且能说服他,至少说明了存在一个他心里认为跟伊甸魔童同等的存在。
而这个存在必然是秩序势力的你们。黎万业掌管着审判骑士,他的价值对你来说最大,所以最有可能去找黎万业的便是你。
但真正的问题在于,为什么你会在这么巧合的时间去找黎万业。”
唐闲顿了顿,目光锐利:
“好巧不巧,我前脚与黎万业达成共识,后脚你就到了。这简直就像是我被人监视了一样。
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康斯坦丁。他知道我在金字塔里的一切活动。包括我与我朋友们的安排。
也只有他能够预警你,我会找黎万业计划一些事情。
尽管我不能百分百的确定,但至少给了我启示,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把我视为心理阴影,他讨厌我,我呢,也没有真正的信任过他。”
唐闲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无奈,这种无奈并非刻意的做作,显得极为认真:
“但我愿意与他交好,改变对彼此的看法,只是很可惜,他没有抓住这样的机会,做了错误的选择。”
塞壬摇着头,有些慌张的问道:
“既然你已经觉察到了,为什么还要听信他的话,前来如此危险的地方?”
“因为我要杀了你们。纠正一下,步入险境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这句话唐闲说得理所当然,态度诚恳。
塞壬冷笑道:“你在虚张声势。”
“我其实有想过,也许康斯坦丁没有背叛我,那么我今日带他来,他会是我的战友,这样的话,他能利用他的金属控制能力对付审判骑士,而我能对付你们。毕竟我是人类克星。”
唐闲摇了摇头,又说道:
“但他让我失望了,他的倒戈,也让我必须用到我的底牌。”
“底牌?你哪里还能有什么底牌?”
“想想看,为什么审判骑士还没有发动攻击,你的指令早已传达,是什么阻止了它们?”唐闲看着塞壬,又挂上了意味难明的笑容。
塞壬的心跳骤然间慢了一拍。
“想想看,迦尼萨就真的那么傻,康斯坦丁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吗?
句芒从小到大都那么谨慎,真的就那么轻易的死掉了么?”
这些嘲弄语气的话,就像是一把锥子,让塞壬的心境浮现出一道道裂痕。
“句芒是一个很会撒谎的女人,跟康斯坦丁有的一比,这或许才是他们二人相互忌惮的原因?”
缓缓的向前靠近塞壬,唐闲仿佛根本看不到那四只浩劫级boss生物。
他的目光里带着一分玩味: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想你们也怀疑过,为什么秩序之子的‘储备’里,再也见不到如我们当年一般优秀的孩子?
是我们太过优异,还是负责这一块儿的句芒太过严格?但这些事情你们觉得不重要,谁也不想自己过早的出现替代者不是?可你们真的该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的。”
唐闲就像是一个魔术师,在最后的一刻,揭开了魔术的关键,他做出一个凑在耳边说悄悄话的动作:
“其实啊,我跟黎万业说句芒是你们中的叛徒,是认真的。”
这一瞬间,塞壬的瞳孔皱缩。
他当然没有忘记,在窥探黎万业记忆的时候得到的情报。
可他也只是戏谑着感叹了一句:原来那个女人真的是我们之中的叛徒。
内心却对此嗤之以鼻。他当然有理由相信,这一切只是七号的障眼法。
因为七号的底牌是康斯坦丁才对,而句芒是叛徒这句话,只是唐闲埋在黎万业记忆里的一个饵,试图内部分裂自己这群人。
塞壬的眼里布满了血丝,这种被戏弄的感觉让他觉得收到了侮辱。
他以为自己看穿了七号的把戏,却哪里能想到,七号将真话告诉了敌人?自己与康斯坦丁,反而因为这句真话,对句芒没有任何怀疑!
唐闲仿佛看穿了塞壬所想,他耸耸肩,说道:
“说起来我也很无奈,我明明是一个老实人的,但很多时候,我说真话就是没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