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听寒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中年男人,确保他没听见,才转回头:“我没事,只是家中有急事。”
韩榆看在眼里:“我猜也是,这样叔婶也能放心了。”
“我要去府衙一趟,去找二哥,先走一步,回头有时间再叙。”
再说下去,就该迟到了。
陆听寒往后退了一步:“你去吧,我也回去了。”
韩榆微微一笑:“出发去越京那天见。”
陆听寒应好:“不见不散。”
韩榆放下帘子,青年神情复杂的脸消失在视野中。
韩榆靠回去:“可别出什么事。”
不过陆听寒心里向来有一把尺子,应当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韩榆深以为然,彻底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马车抵达府衙时,韩松已经等在大门外。
男子着一身浅绯色官袍,明亮的色泽衬得他面如冠玉,再有那清冷疏离的气质,颇有种遗世独立之感。
等韩松登上马车,韩榆问:“二哥等很久了吗?”
韩松摇头:“刚出来。”
韩榆心下一定,扬声道:“出发。”
马车轻晃,向前驶去。
韩松问
也不问,只由着韩榆指挥方向。
两刻钟后,马车在一处庄子前停下。
韩榆仗着与韩松身量相当,略微踮起一丢丢脚后跟,用一根足够遮光的黑布条遮住韩松的视线:“二哥先别看,我带你过去。”
韩松眉梢轻挑,随他去了。
他现在更好奇所谓的惊喜到底是何物了。
接下来,韩松被韩榆带着,一路七拐八绕。
停下时,韩松嗅到一股属于稻谷的清香。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弹,他偏过头:“到了?”
“嗯,到了。”韩榆的气息靠近,眼前的布条被扯落,“二哥,快看!”
韩松放眼望去,入目是一片金灿灿的稻田。
其中有大半稻谷已经收割完毕,剩下的一小半长势极好,稻杆被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腰。
“这是我偶然发现的稻谷,耐旱且高产,只要二哥将这稻种献上,定能加官进位。”
韩松语气艰涩:“你可以在入仕后献上良种。”
以他对永庆帝的了解,定能让韩榆官升一级,甚至两级。
韩榆倒是无所谓,弯腰抓起一把稻谷,任其从掌心滑落。
“可是我想给二哥最好的。”
吴承宇以二哥的仕途相要挟,他偏要让二哥进禄加官,步步高升。
气不死他。
第79章
在离开庄子,打道回府的路上,韩榆忽然意识到一点。
——从出现在庄子上,到看见大片丰收的稻谷,韩松似乎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
仿佛他早已看透韩榆,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韩榆睫毛眨动的频率加快,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车帘上的流苏:“......二哥,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韩松落在虚空的视线停在韩榆身上,顿了顿,从善如流道:“庄子是同谁家借的?田地的租金高吗?良种是从何处寻来?”
韩松的三连问,正好合乎韩榆的心意。
韩榆心下一松,清清嗓子,道出提前打好的腹稿:“庄子是同书院一位关系比较要好的同窗借的,五亩地的租金不算太贵,在我的承受范围内,至于良种的来处......”
韩松放下润喉的茶水,好整以暇地看着韩榆。
“良种是从太平府来安庆府的路上,途径一处农庄,晚间借宿时从庄户口中得知那里的稻谷产量高,便出银子买了一点。”
韩松眸光平和:“也是惊喜?”
“是。”韩榆用笃定的口吻回答,又反过来问韩松,“二哥以为如何?”
韩松轻轻颔首:“的确是很大的一场惊喜。”
还有那句“可是我想给二哥最好的”,令他心神震颤,很难不动容。
韩榆弯起眼睛:“那便再好不过了。”
一阵风吹来,吹得车帘掀起,冷气直
往马车里灌。
韩榆赶紧用手按住,语气低沉:“当年延安府闹旱灾,许多百姓死于饥饿,或者吃多了观音土,肚胀而亡,我就想着,将来若有耐旱高产的良种,百姓至少不必再饿肚子。”
他和小白私下里捣鼓许久,总算在今日交出这份成果。
看二哥的反应,应当是满意的。
韩榆正想着,头顶有什么轻轻压下。
掀起眼帘一瞧,是韩松的手掌。
“你很好,天下百姓都会感激你的。”韩松语气微顿,直视着韩榆乌黑的眼瞳,“我也是。”
韩榆习惯性地蹭了蹭韩松的手心,眸子明亮且雀跃:“能帮到二哥就好。”
韩松收回手:“下午我会让人准备一下,明日便呈给知府大人,由他向陛下阐明此事。”
韩榆点点头,只是有一点顾虑:“知府大人他......可信吗?”
吴承宇那厮残忍杀害谢不凡,安庆府知府丁点儿表示都没有,简直让人寒心。
韩松明白他的意有所指,隐晦道:“知府大人另有安排,你尽管放心好了。”
“好吧。”韩榆给自己倒杯茶,“那我就做个甩手掌柜,接下来就辛苦二哥了。”
韩松失笑,语气诚恳:“你已经走完九十九步,剩下的最后一步也该我走了。”
兄弟二人相视而笑,举杯相敬。
以茶代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
翌日,韩一传来消息,庄子上的稻谷已被官兵收走。
不过并非全部,韩松
命人收起三分之一,似乎另有他用。
韩榆只作不知,捧起在桌上扭来扭去的小白,轻柔地触碰:“谢谢小白。”
小白凑上前,贴贴~
余光瞥见窗台上的花盆,里头种着一朵白生生的小花,韩榆放下小白,扬起下巴示意:“你去那边陪妹妹,乖乖的,等我把这篇策论写完,带你出去玩。”
小白点点花骨朵,射.出手指粗细的翠绿茎干,一个弹射稳稳落在窗台上。
然后把自己种进盆里,毫不客气地抢占原住民的地盘。
小白花·妹妹: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韩榆随它去了,提笔蘸墨,整篇策论一气呵成。
今年是腊月二十七,书斋明日停业,要等到来年的正月初六才开门。
韩榆不必上课,打算多买几本书回来,丰富一下知识累积。
也是巧了,前脚走进书斋,后脚就发现柜台前的陆听寒。
韩榆几步上前,温声道:“陆兄也来买书?”
单看陆听寒的吃穿用度,便可知陆家家境殷实,肯定不是来抄书的。
“韩小兄弟。”陆听寒点头示意,“家中书太多,实在没地方放,便送来书斋一部分,权当积德行善了。”
掌柜连声称是:“陆公子捐给书斋的都是些有价无市的好书,陆公子乐善好施,定能长命百岁,心想事成!”
韩榆清楚地看见,陆听寒短促地笑了下,满含讥诮和无奈。
再看柜台边小山一样的几摞书,草草一瞥,竟有好些与会试有
关。
这让韩榆心底的狐疑更甚。
眼看会试临近,陆听寒怎么还把会试的书籍捐出去了?
韩榆百思不得其解,面上不显,只问道:“陆兄,动身进京那日你我可否同行?”
陆听寒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眼神游移,落在掌柜身后的书架上:“你不是跟沈华灿和席乐安一道?”
韩榆理直气壮道:“多个人多份保障,也不至于太孤单。而且先前同窗跟我提过此事,只是那时候你不在。”
陆听寒搭在柜台上的手指收紧,骨节泛起刺目的白:“再说吧。”
韩榆面露愕然:“陆兄......”
陆听寒不敢看韩榆的眼,脚步凌乱地向外走去:“家中还有些事,陆某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