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海边的人距离夏时少了大半。
偶尔路过的一两个人,也都是年纪比我们大不了多少的小情侣。他们十指紧扣,映着月华星光的照耀,在沙滩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脚印。
我和悠悠一路走到沙滩尽头,又在滔滔不绝的浪涛声中折返回原地。
风很大,顺着海浪吹打在我单薄的校服上。
冷颤之中,我想起第一次在小区里遇见秦诀的场景。
那时候,风也像现在这样,把他的校服吹得鼓鼓的。
……
不远的广场处,玩海盗船的地方还在坚持营业着。
老板站在昏暗的灯光下瑟瑟发抖,看到我们后,朝我们用力地招了招手,示意我们过去。
“小姑娘,海盗船要不要玩,算你们便宜点啊。”
我和悠悠相互对看了一下。
紧接着,她勉为其难地翻了下口袋,讪讪地说,“我就剩这十块钱了……”
我朝她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也是。”
我从兜里掏出仅剩的一张十元,在她面前晃了晃。
“走吧。”我拉着她准备离开。
“别呀,”她缩回袖子,“来都来了。”
“那我们回去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她朝我眨眨眼。
大概是淡季的生意实在不好,原本三十块一个人的海盗船,老板竟然同意我们两个人一共二十块玩一次。
悠悠像只欢快的小鸟,兴奋地拉着我跑到了船尾,在冰冷的空气中张开手臂,混着巨大的音乐声在寒夜里尖叫。
硕大的海盗船上只有我们两个人,风吹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船身下沉的瞬间,我的体内迸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失重感,好似一股悲凉从我的喉腔里呼之欲出。
我也想像悠悠一样在冷风中呐喊,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2)
从海盗船下来时,已经将近八点。身无分文的我们踩着松软的沙滩,慢吞吞地向广场中央移去。
车站在距离我们不到五米的地方。
我刚要问悠悠接下来该怎么办,没想到她径直绕过站台,拉着我钻进了一辆出租车里。
“你不是说没钱了吗?”
怕被司机听见,我凑近悠悠的耳边,轻声问道。
“不是说了么,我自有办法。”悠悠得意地朝我挑挑眉。
我万万没想到,悠悠说的办法,竟然是秦诀。
昏暗的路灯下,秦诀靠在学校后门的石柱旁,双手插兜等待着我们。尽管隔着层玻璃,我还是能感受到他脸上的阵阵寒意。
“你让他给我们送钱?”我惊呼。
“对啊,我不想联系张扬,耿乐又不靠谱……”悠悠两眼无辜地望着我。
“你找他干嘛啊!骆沙呢?”
“骆沙去找陆一铭答疑了,不在班级里。”
见我欲哭无泪,悠悠弱弱地扯了扯我的手臂,“不至于吧,你俩之前不是关系挺好的吗?”
“你都说是之前了啊……”
话音未落,副驾驶的门被打开了。
秦诀黑着脸递给司机一张百元大钞,接过找零的钱后数都没数就塞进了口袋,扭头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至始至终,没看我们一眼。
(3)
我和悠悠紧随其后,动作却慢得好似蜗牛。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伸拉门处翻进了学校,才刚落地,只听“撕拉”一声,我的袖子被划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秦诀!”
悠悠徘徊在我们两个中间,左右为难,急冲冲地叫住头也不回的秦诀。
他的步伐慢了下来,犹豫了两三秒后定格在原地,却没有回头。
见状,悠悠拽着我狂奔到他的面前。
“你走那么快干嘛!”悠悠喘着粗气。
秦诀没说话,只是漠然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我顿时有点委屈,这段时间的压抑、难过一股脑儿地涌进了胸腔。强忍着想要流泪的冲动,我深吸一口气,学着他的样子,冷冷地望着他。
“车钱我明天还给你。”说罢,拉着悠悠企图离开。
“哎……”
悠悠待在原地没动,倒是秦诀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从眼底里一层一层泛起愠怒,肩膀不住地起伏抖动着,透过冰冷的空气,传出阵阵急促的鼻息。
“苏晓筱!”他朝我吼道,“你妈花钱托关系送你进睿诚,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听得出来,他在极力克制着怒火。
“你什么意思?”
“上课吃东西、睡觉也就算了,还逃课,你以为自己是小太妹啊?每天无所事事,懒散的要命,你看看全班有哪个人像你这样?你要是真这么不想学好,就滚回二中啊,别在这儿霸占着睿诚的资源,这里不欢迎你!”
(4)
秦诀的话像一把锥子刺在我心上,搅碎了我对他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让我无所遁形。
他让我……滚回二中。
他说我只是个霸占资源的关系户。
我想起那些他给我补课的瞬间,想起我因为期末考试的一点点进步而沾沾自喜。现在看来,那时的我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明明可悲至极,还在自鸣得意。
努力告诉自己这只是他的气话,可是想到他对凌一诺的偏爱,那些潜藏在心底里深深的自卑感,却又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