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和你爹一样脸皮厚!听不出好赖话!你这家伙……周一把你养的还真不错,你知不知道你刚出生的时候,又小又瘦,眼睛也睁不开,吃奶都抢不到位置?”
林述搂着澄澄躺在地板上,回忆起那个雨夜,他和周一手忙脚乱地帮流浪狗接生,澄澄是里面最晚出生的。
土黄色的身体、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虚弱地甚至喊不出声来,林述把校服脱了给小狗们做窝保暖,又捧着澄澄塞进狗妈妈怀里喂 奶,这才缓过劲来。
“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以后你也要听听我的话,知道吗?”
林述对今天发生的一切似乎接受的很快。
原本还觉得“榜一大哥”带着未知的不确定性,可当知道对方就是周一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了一丝松懈,至少不是自己幻想中形象粗鄙、油腻可怕的男人,他私信里数以万计的骚扰信息不断,让他切身体会到女性面对男性时的恐惧和不适。
那些下流粗鄙的话语不算什么,更有甚者,给他发打码的恶心器官……
尽管对方有的,自己也有,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观众不可筛选,在自己不知道的屏幕那端,那些人看着他在做些什么,林述常常会感到胃里翻涌、身上一阵恶寒。
但幸好,这个最有机会、有可能会“伤害”、“侮辱”自己的人,竟然是周一,林述感到庆幸,尽管八年过去了,他依然相信周一的人品道德做不出任何伤害他人的事情。
八年前那件事,他也一直相信周一,尽管还清楚记得当初被误会的无力感,可如今他的生活较之前已经好了太多,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可以不计较母亲的抛弃和被同学老师的误会……
也只有周一,会牢牢记住这件事直到今天吧?
他作为当事人都不在乎了,怎么这家伙还记得那么清楚?倒是和他的狗挺像,傻乎乎的……
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不出所料的,林述又做梦了。
明明知道自己在梦中,但是一切都由不得林述自己控制。
当看见熟悉的体育馆仓库时,林述愈发抗拒,他闭上眼不断地提醒自己这是梦、这是梦……
“就是他!肯定是他偷的!”
“他一天到晚逃课,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谁知道他到底干什么啊……”
“就是啊!有的班级上体育课,他也可能溜回教室偷东西啊……”
“听说他家欠了很多钱啊,偷东西拿去卖也很可能吧……”
被林述刻意遗忘的记忆再一次被开启,明知道是梦境中却还是醒不过来,林述僵硬在原地。
看见在人群的中央,被众人隔离的年少的自己,倔强且愤怒的表情都遮挡不住他因被污蔑而无力证明自己的无助。
不是的,他没有偷东西、体育馆的仓库里也没有赃物,有的只是他满校园捡的空瓶子和易拉罐罢了……
明明已经翻过他的书桌了、明明就不是他偷的东西,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讨伐自己呢?
“要我说就不要等周一了,我们先把这个仓库门弄开,进去看了再说!”
“就是啊,周一和他玩呢,估计故意帮他拖延时间!”
“不要吧,他不是说去找老师了么,万一老师来了怎么办?”
“怕什么啊,来了更好,就抓着小偷,要让学校开除他!又不读书的人就知道拖班级后腿……”
风吹起林述宽大的校服外套,露出了里面洗的发白的破洞短袖,淹没在人群中的林述再一次直面自己曾经的寒酸和窘迫。
他想冲向自己身边抱住自己、捂住耳朵,那些污蔑和猜疑都不必听,带着偏见的信任他更不需要!!
可是被压制住的身体如何都冲不向自己身边,不管是回忆中、还是梦境外的自己,还是没能力改变过去的伤害。
周一呢?周一什么时候来,周一来了应该就有救了,林述没由来的忽然产生了寄托。
周一和他做朋友,给他带太妃糖,带着他去医院,周一是善良且正直的,他知道自己的秘密,不会让他最难堪的一幕被曝光……
远远的,周一拽着教导主任朝着人群聚集的方向跑来了。
林述在人群中隔得太远,听不清教导主任和周一在说些什么,周围嘈杂的学生们也安静下来,等待着老师的宣判。
“林述,既然你说自己没有偷东西,那这个仓库就开一下,大家找一遍,没有丢失的东西,也是能给你洗清冤屈。”
和记忆里完全重合的话术,没有任何改变,林述急了起来,不想,不想把那些空瓶易拉罐废纸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尤其是周一,不想让他看见,看见这么狼狈贫穷的一面。
他被越来越多的人隔离开来,听不见也看不清前面的局势。
林述只听到自己的声音传来:“我没偷就是没偷!!你们没在教室找到为什么要翻仓库!为什么不相信我!!”
是啊,为什么这样也不相信他?为什么要扯开他最后一块遮羞布?体育老师把仓库借给他,从来也没问过一句,更没有窥探过!
而如今,只是因为有人说自己丢钱了、丢东西了,就忽然都怀疑他了!只是因为他家穷、因为他不是好学生?!
人群内、人群外,两个身形相似的自己、没有任何改变的现状、得不到他人信任理解的时刻,林述仓惶地环顾四周,想要找到那个可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