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里,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容宥在容家生活的很好,并未吃苦。他有些遗憾,若是有机会见一见容家人就好了。
他们真的很温柔。
容宥借着喝水平复了一下情绪,他双手握着水杯,看着陆渊,神色有些纠结,欲言又止,最后他看向池景。
池景给了容宥一个鼓励的眼神。
池景知道眼前这对兄弟分离太久太久了。那时候容宥年纪太小,他会记得陆渊真是很不容易。这也说明,在他心里,陆渊这个哥哥很重要。
池景相信,他们兄弟二人心里都有很多话想说,眼下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把心里郁结的话全都说出来,他们才能得到解脱,才能丢掉过去,迎接全新的生活。
容宥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说道:“母亲走的那天,也下了一场雪。”
“那场雪真大啊。”容宥看着陆渊,眼眶通红,嗓音沙哑:“那一夜,母亲不让关窗,她就那么看着窗外的落雪,一直看一直看,直到没了呼吸。”
容宥一开始不懂母亲为什么如愿逃离了陆家还不开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心中只有朦胧的念头,无法确定,直到后来母亲离世,他在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了母亲的日记。
陆母自陆家离开后,总是会想起那晚陆渊看她的眼神,还有那决绝的背影。她受不了心灵的折磨,又无人诉说,所以有了写 日记的习惯。
在日记中,她一遍一遍数着自己的罪,她写自己那一晚可以回去的,等待下一次的机会,陆渊就不必冒险。
可那时,她太想离开太想摆脱了,难得的机会,所以没有考虑一旦暴露,陆渊会怎么办。
陆名磊心狠手辣,容不得一点瑕疵,知道陆渊背叛他,会怎么办?
陆母不敢去想,很快她又在日记中戳穿了自己的谎言。她说她其实是想过的,只是觉得陆渊是陆铭磊的继承人,再生气也不会把他怎么样。所以她走的决绝。
到了国外后,陆母也曾想托人打听陆渊的消息,可她一想到陆铭磊的能力,这么做会有暴露的可能,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直到后来,她看到国内的新闻,陆铭磊对外宣布她和幼子的死亡,并举行了一场葬礼。
这个虚伪自大的男人,容不得被妻子抛弃的事实,他说谎,欺骗了所有人。
在媒体披露的短暂的视频中,陆母看到了葬礼现场的长子。陆渊穿着黑色的西装,带着头,皮肤异常苍白,整个人也十分瘦削,显然是在病中。
容宥隐约记得,母亲那天翻来覆去地看着那段视频,看了很久很久,最后才关掉手机,崩溃痛哭。
大概因为那是母亲出国后第一次失声痛哭,年幼的容宥才会记得那么清楚。
其实容宥关于陆渊的记忆并不多,他甚至不记得陆渊的名字,多亏了母亲的这本日记。他在其中拼拼凑凑,险些被遗忘的记忆被翻找出来,长久的刻印在脑海中。
母亲离世后,容宥被容家收养,随着年岁渐长,他经常在网上搜索关于陆氏的消息,再后来他更大了一些,便雇了私家侦探。
容宥对陆铭磊没有丝毫感情,所以在得知陆铭磊生病住进疗养院的时候,没有任何触动,他只是担心,哥哥才十八岁,他自己支撑起一个公司,该多累,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这些年,母亲留下的那本日记被容宥翻来覆去的看,看的书页都散了,烂了,他终于不敢再翻看,而是小心的把日记收藏起来,只用相机把里面的内容拍了下来,随身携带在手机里。
他仍像是个小孩子,手机里存着母亲的日记,随时翻看着,像是只有这样,才能有继续向前的勇气。
说完日记的事情,容宥想回房去拿手机,池景见他行动不便,去取了来。房间里,霍明又把被子踢了,睡得很熟。
池景出来前,又给他盖好了被子。
容宥把手机解锁,找出专门的文件夹,把日记拿给陆渊看。
图片是专业相机拍摄的,包括日记的封面。封面上是娟秀的字迹,写着夏琼两个字。
夏琼,陆渊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应该是母亲的名字。
很美的名字,跟她的容貌很般配,虽然陆渊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容宥忍不住上前,去拉陆渊的手,嗓音颤抖道:“哥,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原谅她,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件事。”
容宥从房间出来时,听到了陆渊说的全部的话,他知道因为被母亲抛弃,这些年陆渊一直很厌弃自身。
他说这些,不是为了给母亲洗白,他是想告诉陆渊,一切都不是他的错,是母亲错了。
他想告诉陆渊,不必为了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陆渊没有说话,指尖轻轻翻动着,他在看这本日记,很认真,逐字逐句的读。在日记的最后,还有几张照片,不多,是夏琼和容宥的合照。
照片上女人没有在笑,那时的她才不过三十几岁,还很年轻,却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精神气,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池景同样去看那张照片,看的出来,离开陆家,抛弃陆渊,夏琼过得并不好,她很后悔很自责,才会在出国一年多后,郁郁而终。
池景能发现这一点,陆渊同样也能发现。
容宥很紧张的看着陆渊,想让他给自己一些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