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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允炆接连几日与内阁、六部商议对策,最终决定由户部与地方各地稽查司负责上门收回火耗,并明令凡拿火耗官员者,足额交还概不追罪,若与账目核对不上,拒不交还或少缴者,就地革职,由其副手或下一级递补。
  这一条政策的毒辣,不在于交回不追究,而在于最后一点,革职之后,副手或下一级递补。
  要知道明朝的官员,也就京官上上下下比较勤快,这也没办法,身在旋涡中心,总有几个不小心被收拾掉的,一年之中,朝廷换个两三成官员也不稀奇。
  如果有幸生活在老朱时代,还有机会见证朝廷官场奇迹,直接换掉八九成官员,留个尚书侍郎打工,也不算什么稀奇……
  可地方官员,若没有什么大案要案,基本上都是三年一评,升迁罢黜都需要三年之后再说。哪怕是干了三年,六年,九年,总得个差不多的评价,就得蹲在地方上,想爬爬不上去,想走走不掉……
  现在有机会了。
  县丞早就看知县大爷不顺眼了,只要他没足额交出火耗,那自己就可以当大爷了啊。他那点账,自己还不清楚?
  主簿也盯着,上面两位大爷啥时候走一个啊,现在吏员也能当官了,好歹你们挪挪位置,后面一大堆人排队呢。
  就这样,闹腾了近一个月的火耗顽疾,从根子上解决了。
  但事情还有很多。
  朱允炆传唤户部夏元吉、严奇良,询问道:“徽州府夏税生丝之事,盘查的如何了?”
  严奇良肃然道:“户部盘查洪武年间黄册,乙巳改科之事确实存在,朝廷确系让徽州府来补夏税缺额,但早在洪武二十年,徽州府已缴清缺额,之后户部收到的徽州正税中,均没有夏税生丝。”
  “但在洪武二十四年,徽州府正税中突然增加了一项人丁丝绢,每年向朝廷缴纳生绢一千七百匹。但在最近两年正税中,却又不见该项税目。”
  夏元吉见朱允炆面色阴沉,作了一句总结:“据此来看,徽州府应有大案。”
  朱允炆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咬牙道:“又是洪武二十四年?!”
  第五百三十九章 此地有妖气(二更)
  朱允炆对洪武二十三年与二十四年有些敏感,黄河夺淮,杭州人口贩卖名册,京师死宅地下训练营,古今,公子,白莲教,李祺,多少人和事,都与这两个年份有关。
  现在徽州府出个贪污案,洪武二十四年竟也是个关键年份。
  这只是巧合吗?
  朱允炆感觉自己有些疑心有些重了,询问道:“洪武二十四年,谁是徽州知府?”
  “杨幼文。”
  夏元吉沉声道。
  朱允炆眯着眼,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这号人物。
  夏元吉解释道:“杨幼文原为工部司务,后出任苏州知府,因纵酒议论胡惟庸案获罪,后出任徽州知府。”
  朱允炆知道现任的徽州知府是陈彦回,不是杨幼文,便询问道:“此人何在?”
  夏元吉想了想,回道:“应是洪武三十年,杨幼文致仕,现在应该在蒙城养老。”
  “蒙城?凤阳府的那个蒙城?”
  朱允炆问道。
  夏元吉点了点头。
  朱允炆沉默了会,对夏元吉与严奇良道:“现任徽州知府陈彦回官声不错,吏部与都察院没少说他的好话,应是一名干臣,那就让他来调查此事吧。”
  夏元吉、严奇良答应后,行礼离去。
  朱允炆翻阅着安全局送来的关于徽州夏税生丝的调查文书,其内容与户部调查报告基本一致,不同的是,户部将这件事定性为地方官员的合谋贪污,而安全局将这件事定性为“有谋逆之迹”。
  顾三审入殿。
  朱允炆将徽州府安全局调查的文书交给顾三审,道:“徽州府夏税生丝案牵涉较多,还有一批洪武时期已是致仕的官员,特别调查下洪武二十四年徽州府的官吏,尤其是这个杨幼文。在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之前,尽量不动他们。”
  顾三审接过之后,颇有顾虑地回道:“徽州府安全局认为夏税生丝转化为人丁丝绢,且大部留在地方,这其中必有利益输出,而徽州府距离杭州府并不远,若只是暗访,怕难有成效……”
  朱允炆自然知道徽州歙县到杭州城不过四百余里,徽州府诡异的增加了一笔税目,这多出来的银两必然有去处,是当时的官吏自己吃掉了,还是输送给某个人或某个势力了?
  人口贩卖的背后是李善长长子李祺,可李祺是被发配到杭州去的,李家其他人都被砍了,他不可能有太多钱,即买人口,又修地下室,还能管那么多人每天吃吃喝喝。
  这都需要钱,没钱,谁也不可能给他办事。
  白莲教给钱?
  别逗了,白莲教的主体是穷苦的百姓,谁日子过得滋润地会参加白莲教,有钱多娶几个老婆,多买几头牛,谁管你们兄弟结义,弥勒降世不降世……
  穷苦人是没钱的,哪怕是有点钱,也不可能上交给佛母、护法。会费这一套在古代他行不通,不像是后世,入个什么会,都得交份子钱。
  所以,白莲教不可能是李祺的财团,那剩下的财团是谁?
  官员,商人。
  只有这两个选项,商人有钱,但不会搭理一个过气的驸马,除非是官员,也只有是官员,极有可能是与李善长有旧的官员,才可能冒如此风险,为其输出资金。
  徽州府虽然距离杭州很近,但杭州是浙江地盘,直属浙江布政使,徽州府是南直隶地盘,直属京师。徽州府出了事,谁也不会轻易联想到杭州府去,哪怕是有一天被发现了,也可以依靠着这种隐蔽操作,瞒山过海,保李祺安全。
  从这个角度来说,徽州府当年的官员十分可疑。可毕竟过去多年,这些官员有些已经死了,有些也退到地方,成为了乡绅势力,真正的地头蛇。
  如果安全局只暗中盘查,确实难以触及深处,想要了解真相,那就需要额外的权限:
  抓捕与刑讯权。
  “从细微处着手吧,待有一些证据之后,再抓人”
  朱允炆沉思之后,给予了安全局这个权利。
  或许这次行动会冤枉不少人,或许不少人会因此受罪,但事关当年的贪污与可能存在的利益输出,朝廷不可能不做调查。
  宁愿抓错,也不能放过这一条线索。
  顾三审凝重地答应下来。
  朱允炆想起在苏州的周登,这个家伙在徽州府发现了端倪,跑到苏州找自己的朋友上书,结果陷入牢狱之灾。
  “苏州周登的事调查清楚了吧?”
  朱允炆问道。
  顾三审点头,回道:“此人身份已确认,确实是徽州府的账房吏员,没有犯案。”
  朱允炆点了点头,挥手让顾三审离开,然后让内侍传话给内阁,升任周登为徽州府经历,专司文书往来。
  京师中城,羊市桥旁。
  一些商贩蹲守着,眼看着大宅院的门打开了,便大声吆喝起来:“卖羊肉……”
  “卖猪肉、卖鱼肉勒……”
  “冰糖葫芦,捏糖人……”
  “卖成衣喽,上好的成衣。”
  一个衙役从羊市桥经过,看着桥边扎堆叫卖的商贩,不由走上前问道:“桥南空着那么多位置,缘何都跑到桥北来?”
  一个中年商贩懒得理睬衙役,冲着走出门的人就招手:“这边,这边,上等的食材啊。”
  楚芸听闻之后,连忙带着林玥走了过来。
  “楚姑娘,林姑娘,这女孩子就应该多吃点肉补补,你看看这头发都有些枯黄了,吃我家的羊肉,三个月,保准黑油油的。”
  商贩拍着胸脯保证。
  “切,羊肉多膻,还是吃鱼肉吧,今儿刚从长江里网上来的。”
  “姐姐,鱼,鱼……”
  林玥指着一条白花花的鱼,眼神冒光。
  楚芸拿出一叠宝钞,递给商贩,道:“给我们拿十条鱼,另外,再给我们十斤羊肉,十斤猪肉,”
  “好嘞,十条鱼……”
  商贩兴奋不已,在这里做买卖就是舒坦,一早上就能卖出不少,今儿可以早点收摊回家了。
  衙役看着商贩收了十贯宝钞,然后拿出了一堆东西,竟只找了几十文钱,不由瞪大眼,这不是坑人吗?十贯宝钞可是十两银子,一条鱼才最多三钱银子,十条大鱼不过三两,那点羊肉和猪肉,怎么算也用不到十两去啊。
  “奸商啊,两位姑娘,他们可是骗了你们的钱啊,今日就由我刘明为你们讨回公道!”
  衙役刘明正义感爆棚。
  商贩听闻却丝毫不惧,笑呵呵地看着刘明。
  楚芸根本不理睬刘明,将鱼和肉放在一个大竹篓里,一只手就提了起来,拉着还想买冰糖葫芦的林玥走了回去。
  刘明吞咽了下口水,对一旁的鱼贩问道:“刚刚那些鱼有多重?”
  “百十来斤吧……”
  鱼贩明显是见怪不怪了,很坦然地看着这一幕。
  刘明摇晃了下脑袋,喊道:“你胡说什么,一个女子怎么可能一只手提一百多斤的东西?一定是假的!”
  作为应天府的衙役,刘明自幼习武,也有一些力气,一只手提个百十来斤也能做到,可也只限于提起来,至于提多久,怎么放下,这个就不能问了……
  可那女子弱不禁风,怎么可能提那么重的东西,还比自己轻松多了?
  此地有妖气!
  刘明准备探查个究竟,还没到大门,人家把门直接给关上了。
  咚咚!
  刘明用拳头砸门,林玥在里面询问了一声:“谁啊?”
  “刚刚的衙役,刘明,还请开门。”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走吧。”
  林玥回道。
  刘明不甘心,喊道:“我是应天衙役,有盘查之责,速速开门。”
  林玥看了看一旁的楚芸,楚芸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下手轻点。”
  林玥嘻嘻笑了笑,然后打开门,看着眼前的衙役,道:“先给你一个警告,这里是大明安全二局,你敢乱闯,打伤了我们可不负责。”
  “安全局?”
  刘明打了个哆嗦,乖乖,啥时候安全局有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