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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运河,仅仅三百里。
  走海路,不少一千里。
  元朝面临过这个问题,大明也面临同样的问题。事实上,定都北方,发展海运就不能不提胶莱运河。
  朱允炆看着胶莱运河图,知道开运河对于大明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无非是人力、物力与财力,只要给百姓工钱,以绩效作管理,开胶莱运河并不是一件难事。
  但问题是,胶莱运河的后续管理无法解决,它不像是会通河,京杭大运河,处在内陆,不存在海水倒灌问题,“大潮一来,沙壅如故”的事在胶莱运河发生过不止一次,这边耗费巨大开了运河,还没享受红利,突然就被埋了,亏死……
  另外一个问题,朝廷开会通河的时候,为了寻找足够的水源可谓是折腾了许久,还是白英、宋礼等人串联起各地湖泊,才形成了最终方案。那胶莱运河呢,这里的水量存在着先天性的不足,开了运河容易,可没有足够的水量,根本就无法让海船从这里经过,总不能在这里转为河船,然后到胶州湾搬上海船继续运输吧?
  朱允炆说出担忧,将舆图递给郭琏,叹息道:“胶莱运河开容易,运作难。加上海运船只、技术已逐渐成熟,暂且搁置吧,若你们能解决其中问题,再行上奏。”
  郭琏无奈,朱允炆说的担忧也并非没有道理。
  对于郭琏的治理,朱允炆总体是满意的,至少青州府百姓安居乐业,农业兴盛,嘱托一番后,带着唐赛儿等人离开青州城,前往济南府蒲台县,那里才是唐赛儿的故乡。
  马车里,朱允炆给唐赛儿洗脑:“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弥勒佛,至高无上的只有天子。你看看,现在天下太平,百姓有吃的,商人有卖的,孩子有书读,这些都是天子给的,也就是我给的,不是弥勒佛……”
  唐赛儿想哭,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从一个天王的火坑里跳出来,结果掉到了一个天子的火坑里,自己这辈子就只配在坑里过了吗?
  “不对,百姓有吃的,是因为他们劳作。商人有卖的,是因为他们有货物,孩子有书读,是因为先生在教导,不是你给的。”
  “我不给百姓土地,他们如何劳作?我不给商人政策,他们如何经商?我不兴社学,不给他们先生,不免费发教材,他们哪里读得起书?来,你告诉我。”
  “我……”
  “你什么你,没话说了吧?凡事要动动脑子想想,不要弥勒佛来弥勒佛去,能决定这天下人好日子坏日子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天子,而不是弥勒佛。”
  “不对,弥勒佛可以普度众生,可以团结百姓……”
  “那你想想,这天底下,是弥勒佛普度了众生,团结了百姓,还是天子普度了众生,团结了百姓。你再想想青州城外的尸骨,是天子害了他们,还是弥勒佛害了他们?”
  “我相信红光会驱散黑暗。”
  “东升西落,昼夜更替,这是自然规律。至于你说的红光,我倒是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后,红色的旗帜会插在这一片土地上,不过据我所知,举着红旗的从来都不是弥勒佛的信徒,而是一个,不,是一群伟大的人。”
  “那是什么人?”
  “来来来,我给你讲述下四渡赤水的故事,话说有一日,黑军调动了数十万大军追捕红军……”
  “这世上真有如此指挥如神的人,我为何从来没听说过?”
  “呵呵,你想知道啊,那就要学会思考,思考这个世界上,谁在掌舵,谁站在最顶端,思考白莲教到底是邪教,还是正派的,到底是个人权利的工具,还是无数百姓的救星,想清楚了,我给你讲更多的故事,比如兔子和骆驼,兔子和大熊,兔子和大象,兔子和鹰酱的故事……”
  唐赛儿忽闪着眼睛。
  一旁的黄淮胡子都快拔光了,皇上刚刚说的故事,实在是太神了,四渡赤水,这简直是军事奇迹啊,自己虽是文官,但也听得热血沸腾,还有那么多故事,可为何兵法中从未见提到过,难道是皇上杜撰的,不太像啊。
  那个,兔子是什么,鹰酱是个什么鬼,好像里面隐藏了许多故事啊。
  黄淮止不住好奇:“那什么,下次讲故事的时候带上我……”
  朱允炆呵呵笑着点头。
  唐赛儿低着头思索良久,才开口:“你为何不问我,杨天王是谁,他在哪里,白莲教高层还有哪些人?”
  朱允炆拿起一本书,在腿上翻看,轻松地说:“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对我而言,杨五山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要蛰伏,那就好好蛰伏着,不闹事也好。他想要折腾,那就是找死。你真不会以为安全局的人是吃素的吧?”
  唐赛儿低下了头。
  朱允炆看着书,继续说:“其实安全局早就收到过情报,曾经在凤阳府境内发生过一起火灾,有一个妇人死了。安全局追索两个月,证实那里曾是白莲教的窝点,只不过人去楼空,加上大雨毁去了痕迹,安全局并没有找到人罢了。你是从凤阳府出来的吧?”
  唐赛儿有些悲伤,那死了的妇人一定是奶娘,那个怯懦又善良的人。
  “我也不知道杨五山的真实面目,但我知道,他身边有些人和你身边的护卫很像。”
  唐赛儿咬牙说。
  朱允炆眉头微皱,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唐赛儿:“你是说,杨五山身边有军士?”
  唐赛儿拿不准:“走路姿势,站立姿势与你身边的护卫很像,是不是军士出身,我也拿不准。”
  朱允炆沉默。
  护卫,军士,凤阳!
  可只凭着唐赛儿的话也无法找出杨五山的身份,毕竟朝廷裁撤卫所,年老退出卫所的军士不少,这些人有些力气和胆魄,开镖局,押运物资,做看家护院等,都是常事。
  朱允炆喊停马车,走出去对顾云耳语一番。
  顾云领命之后,转身看了看后面的空无一人的道路,又看了看两侧的森林,打了个呼哨,不久之后,索靖就冒了出来。
  南直隶,应天府溧水官道上,一队骑兵驰骋于大道之上,一个个骑兵眼眶里打转着泪水,高高扬起马鞭子,猛地挥舞着,身下的战马更是加速奔向京城:“南洋急报,十万火急,让开,都让开!”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郑和船队的消息
  自安南战争结束的捷报之后,南面的官道上就再没有出现过“十万火急”的驿使,哪怕是福建布政使王仲和叛乱,广西土司正月里造反,朝廷也没用上“十万火急”。
  沿途的百姓听到消息,握着镰刀的手都没停一下,什么火急火燎的事都没自己家庄稼重要,咱们皇帝可是说了,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神机炮,担心啥,没有什么是一百门神机炮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一百门,咱们大明军士强大得很。
  商人纷纷避开道路,看着挥舞着马鞭疾驰而过的驿使,不由地沉思:南洋那点地盘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各国国王、王子可是刚刚看过大阅兵,刚回去这才几个月,就敢闹腾,找抽也得缓几个月啊。
  仔细听听,驿使还喊了句什么?
  郑和?
  什么!
  你刚刚听到没有,刚刚驿使喊的是郑和?
  商人摇晃着伙计,伙计几乎被摇晕了,没错,自己是听到驿使喊了句“郑和回来了”,这又不算偷听,东家不至于如此紧张吧?
  驿使飞驰,为首的将官梁兴扯着嗓子喊:“郑和船队回来了,十万火急,让开道路!”
  笔直平坦的混凝土道路,发出哒哒的马蹄声,无数人翘首看着,消息如风暴一般开始传播开来。
  淳化镇。
  秀才张泽如往日一样,一大早背着筐篓至集市售卖,卖了好给老母亲抓药。
  集市人来人往,张泽也收入了四十文钱钞,正在一个买家问价时,集市远处一片混乱,无数人纷纷靠边,随后传来了驿使敲打铜锣的声音,还有紧随着铜锣之后的喊声:“十万火急,让开道路。通报天下,郑和船队回来了!”
  张泽顿时愣住,直至驿使离开才缓过神来。
  郑和船队回来了?!
  张泽丢下买家与筐篓,直接转身跑向家里,因为跑得太快,一个没有留神,竟摔在了地上,手被擦破,脸上也受了伤,可张泽顾不上这些,爬起来就跑。
  回来了,回来了!
  张泽甩掉眼里碍事的眼泪,冲向家里,隔着许远就开始喊:“娘,娘亲,郑和船队有消息了,有消息了,我哥要回来了!”
  门被撞开,声音很大。
  张泽的妻子刘氏埋怨地看着丈夫,张母坐在床头,一脸憔悴,屋子里满是草药的味道。
  张泽紧走两步,直接跪在了床头,拉着张母枯槁的手,哽咽地喊道:“娘,郑和船队有消息了,有消息了,他们的船队没有沉没。”
  张母看着张泽,悲伤地摇了摇头:“孩子,你是读书人,莫要撒谎欺瞒母亲。今日欺母,明日欺君,你又如何立足天地之间?”
  张泽擦了擦眼泪,自己母亲曾经也算是书香门第之人,父亲早亡,为了养育自己与哥哥,操劳了大半辈子。
  在哥哥张程跟着郑和水师远航之后,母亲就没有一日不盼望着哥哥回来。
  从建文五年九月,一年,两年,三年,一直都是没有任何消息,无论如何打听,如何寻问,都没有郑和水师的任何消息!
  在建文九年时,母亲病倒了。
  有消息说,跟着郑和船队远航的李素船队都回到了京师,可郑和的船队依旧是没有任何消息。一定是朝廷隐瞒了什么,一定是郑和水师沉没了,所有人都遇难了……
  无尽的担忧,让人发狂的等待,折磨着每一个郑和水师军士的家庭。有些老人没有等到儿子回来就撒手人寰,留下无尽遗憾,有些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父亲长什么模样。
  朝廷什么都没说,但所有人都清楚,郑和水师很可能没了。毕竟,哪里有四年不回家的航行,这就是跑到天边也该回来了!
  没有消息,一个消息都没有。
  到了建文十年四月,距离郑和水师出航已经过去了四年七个月,太久了,太久了……
  张泽看着不相信的母亲,抬起手发誓:“娘,孩儿怎么可能撒谎,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撒谎。谎言一旦被识破,不是让娘更伤心?就在刚刚,朝廷驿使跑了过去,是他们通报了消息,郑和船队真的回来了,消息已经传开了!”
  张母手开始颤抖起来,眼角滴落泪水,低声说:“没骗娘?”
  “没有!”
  “当真没骗娘?”
  “当真!”
  “扶我下床,我要看着你哥哥回来,要不然我没办法去见你爹……”
  “娘!”
  张泽泣不成声。
  驿使飞奔,昼夜不停,消息传播的速度极是惊人,当消息踩着黄昏的尾巴送到金陵,送到大明京师时,彻底引燃了京师。
  无数百姓走上街头,商人关了门,士子停了课,都开始往皇宫外的西长安大街走去,无数人想要第一时间看看朝廷的文书,听到准确的消息。
  水师都督府。
  李坚听到郑和船队有了消息,眼睛通红,陈挥更是激动不已,两人还没走出门去,徐辉祖、徐膺绪先一步到了。
  徐辉祖急忙问:“郑和船队到哪里了?”
  李坚摇了摇头:“我也是刚刚收到消息,还没有拿到情报,驿使入宫了吧,走,我们去见太子。”
  徐辉祖握着拳头,大步走在前面:“可算是有消息了,再不回来,水师军士的家人恐怕要绝望了,走,快点,早点拿到消息,早点安抚百姓。”
  李坚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郑和带走的军士,可都是水师的老兵,其背后是两万六千余家庭,这些家眷始终等不到儿子、丈夫、父亲归来的消息,甚至都已经认定船队沉了,若不是不吉利,朝廷迟迟不给消息,他们很可能都已经要做个衣冠冢了。
  那么多军士没有归家,水师的压力很大,是死了是活着,都必须有个准消息才行。
  现在终于有了郑和船队的消息!
  朝廷轰动。
  原本衙署已经“下班”了,结果郑和水师的消息让无数人又开始回到了衙署之内,小官在衙署里等消息,大官去内阁等消息,内阁带人去武英殿听消息。
  朱文奎正在东宫里和韩夏雨猜测父皇朱允炆到了哪里,正在收拾哪个贪官,内侍突然传过来消息。
  听说郑和有了消息,朱文奎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穿着便服就跑到了武英殿。
  驿使将官梁兴带人行礼。
  解缙、杨士奇、徐辉祖、铁铉等人也纷纷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