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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里全是上辈子的各种场面,一会儿在黑煤矿里挖煤,一会儿又被黑工厂老板追着鼻子骂。
  上辈子他起点低,为了不落于人后,他拼命努力。
  少年时代别人都劝他,早点出去打工,日子过得还轻松点,他梗着脖子没听,为了读书拼命兼职,成天馒头就开水,就为了多省点钱,日以继夜地熬着,总算是挣扎着读完了大学。
  毕业后选择了记者这行当,记者界没点人脉关系,可不容易混,他一个孤儿,光是要站在别人的起点就费尽了全力,哪儿来这些东西。
  为了出头,他只能去做最艰辛的卧底记者,在各种不同的地方卧底,最后总算是有了些成果,身体也被熬坏了。
  一时间,被梦魇住的谢景行都分不清到底哪里是梦,哪儿是现实,天亮后,好歹才在外面传来的声响中醒了过来。
  六月天亮得早,外面的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谢景行睁开了眼,一道光线顺着没拉严实的蚊帐门射了进来,心里各种情绪翻江倒海,躺着好一会儿没动,那道光也慢慢移动,照在了他眼上,一只眼微眯,谢景行倏忽伸手向上,五指张开直直地顺着光而去,光照在手心,谢景行一把握住。
  上辈子早已过去,“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这辈子才开了个头,从此刻起,未来可期。
  精神抖擞地爬起床,谢景行收拾好了床铺,推开门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谢定安正抱着柴火往厨房走去,抬眼就看到了他,“这么早就起床,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我来帮着做早食。”
  昨晚就说好了,现在谢定安一家已是安定好了,不能总是让周广德一家来帮忙,他们也有自己的活儿要做,接下来谢定安一家的事儿还是自己来,反正他家地都还没定下来,也没什么活,只是家里的事情,谢定安和谢景行应付得了。
  将洗漱用具找出来,谢景行快速打理好了自己,走进了厨房。
  厨房挺宽敞,一般来说,农家的厨房盖得都和正屋的大小差不多,进门就能看到一个黄泥砌的土灶,土灶呈l型,一端紧靠墙壁一侧,灶体和墙体相连,一端正对门口,土灶和墙壁之间围成了一个正方形的空间,靠近墙体的地方码着刚刚谢定安抱进来的柴火,还堆着有一些小木棍和枯草扎成的小柴火块,刚好能让火钳一钳子夹住,塞进灶膛里。
  灶台对面左侧墙壁,同样用黄泥砌了一个桌子形状的案台,上面放着有菜板,篮子,菜刀这些用品,站台宽约六十厘米,靠着墙放着有一个木头打制而成的柜子,里面放着有调料这些金贵些的厨房物品,免得放在外面受潮,还可能被碰倒,农家这些调料本就是省着用的,要真是撒了可来不及心疼。
  最靠近门这边挨着案台,还放着一个大橱柜,不常用的小锅和碗筷、铲子这些放在上面,最下侧放着两个大陶罐,一个装着猪油,一个装着清油,农家多是猪油和清油混着吃,只用猪油舍不得,只吃清油却又觉得差了点什么。
  好在大炎朝清油便宜,一大陶罐只需二十文,有的店家会做生意的,甚至不用拿钱去买,自己装上两麻袋自家种的黄豆,就可换回来,可供一家几口人吃差不多三月,省着点的,吃个半年都没有问题。
  最后就是靠着橱柜放着的一个高约六七十厘米的陶缸了,里面装着谢家的粮食,这还是周广德家送来的,毕竟从谢家村离开时,可是什么粮食都没带过来。
  缸里粮食不多,昨日请完客后,只有小半缸了。
  农家粮食本就金贵,现在还没到秋收,周广德家剩下的存粮也不多,能从自个儿嘴里省出这些就不错了,看样子几日后,谢家还得跑趟镇上去买些粮食回来。
  灶膛里的火熊熊燃烧着,谢景行也不需多管,只要看着别掉出来就是。
  无所事事地看着谢定安,只见他从橱柜里拿出个大碗,在陶缸里舀了两勺面粉,往里加了点儿水搅和了几圈,慢慢地往滚开的水里倒了下去,边倒边搅拌。
  看样子今儿的早食是面汤,昨个儿谢景行摘回来的野菜还没吃完,昨日已是清洗过一遍的,谢定安只将它用水涮了涮,大手拿起刀,从中切成几段,放进了锅里,没等谢景行往灶膛里多添几把柴,早饭已是做好了。
  谢定安是个汉子,动作大开大合,手脚很是利落,谢景行这还是第一次见谢定安一个人做饭,以前他只能给周宁打下手,看得是叹为观止。
  起身看了看锅里,成品瞧着还行,希望不是黑暗料理。
  第017章
  没等谢景行再多寻思面前的这锅食物到底咋样,谢定安已是从橱柜拿出了三个碗。
  一个碗装得满满当当,看样子就是谢定安自己的,另一碗装了大半碗,最后则是半碗给谢景行,刚好把锅里舀了干净。
  不要小看这半碗,谢景行吃饱是绰绰有余的,这碗可是比他脑袋还要大半圈,周宁则是先让他垫个肚子,待会儿外祖母会端糖水鸡蛋下来,这是昨日说好的。
  昨日来客送的鸡蛋,还有镇上买的红糖,谢定安让外祖母全拿了回去,兴许是他对自己的手艺也不太自信,就央着外祖母每日做了给周宁送过来,顺便有多的汤汤水水还能给周家其他人甜甜嘴,尤其是秀姐儿,大炎朝糖价贵,长这么大了吃糖的次数屈指可数。
  谢景行没等吩咐,自己端上自己那碗跑堂屋去了,谢定安一手一碗跟在后面,嘱咐着说:“慢着点,别烫了。”
  谢景行稳稳当当地将碗放在了桌上,坐下后看着面前这碗热气腾腾的野菜面汤,没多犹豫,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往嘴里送去。
  刚出锅还很烫,谢景行嘶哈了两下,囫囵吞下了肚,出乎意料地是,味道居然不差,虽然比不上其他人的手艺,但还算是能入口,看向边上坐着看着他的谢定安,笑着说:“阿父快吃。”
  谢定安见谢景行大口吃着的模样,“够吗?不够我再分你点。”
  谢景行忙摇头,“够了。”
  见谢景行一点不嫌弃的样子,谢定安心理带着丝酸楚,这段时间真的是委屈他了。
  原来他状况虽然不好,但在谢家有他和周宁护着,日子过得多好,他和周宁有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他。
  周宁早产后,谢景行明明也被谢家人砸了头昏倒在地,他又不在家,清醒后,也许还没摸清周围的状况,就得撑着小身板赶忙先找人帮忙,顾着周林生产,后又连夜赶去镇上找吴老大夫,好不容易遇见了他们,回去救下了周宁,接着又是断亲、搬家,忙忙碌碌了这么多天,才能坐在这儿安稳地吃口饭,吃的还是自己随便糊弄做出来的。
  现下家里还欠着账,周宁和刚出生的两个孩子,用钱花销大,后面的一段日子,不出意外都得节衣缩食,日子得紧巴着过,这孩子也从不曾有什么怨言,天天开开心心地跟着大人跑来跑去。
  昨日还替自己忧心家里的田地,才刚刚好转过来,就得帮他做事儿,还要为家里大人操心。
  “景娃,接下来一段日子都得委屈着你,等你阿爹身子好转了,两个弟弟也好些后,日子兴许才能变好。”
  见谢定安神色间带着丝丝内疚,谢景行忙咽下嘴里的饭食,出声安慰:“我怎么会委屈呢?这日子已过得很好了。现在没有了丰里村那一家人打扰着,就我们自个生活在一处,还有外祖他们在身边,我不知道有多开心。你们还给我添了两个弟弟,我可喜欢,现在阿爹要吃药,我们肯定得先顾着些他们,只要阿爹还活着,就算什么都没有,我也不在意。”这是谢景行的心里话,这日子过得再好,也比不上他在现代见识过的那些,但他还是愿意留在这边,就是因着这边有亲人。
  谢定安听见这话,心里很是欣慰,笑意冲淡了他脸上的冷硬,气氛很是温情脉脉,“那快吃,吃完了我们去找村长分地。”
  谢定安也不怕烫,几口喝完了一整碗面汤,端着一直放在桌上凉着的碗,走进了周宁房里。
  两个屋子紧挨着,古代的房屋可没有隔音效果,两人的谈话被周宁听在了耳里,接过碗时,周宁眼眶泛红,“景娃太懂事了,是我们对不住他。”
  谢定安转身将另一侧的蚊帐也给挂上,“没事,等地分好后,我先将地给收拾出来,之后我就进山寻药,现在山里的何首乌和一些其他药材正适合采收,到时候我在山里多待两天,多寻摸点儿去卖。”
  周宁深知现在家里的难处,没有多说,以往他总是会劝着谢定安少去山上,当初他的腿就是在山上遭难后瘸的,他宁愿谢定安去镇上或县城做工,虽然钱少着点儿,离他还远,但更加安全。
  “你吃了将碗放着,等我回来收,我先和景娃去村长家。”
  “好,你去吧。”周宁收拾好了情绪,温声说道。
  谢定安去给周宁送饭的这一段时间,谢景行已是将两人的碗筷收拾进了厨房,手脚利落地淘洗了干净,现在正在院子里等着。
  没有多说,两人相伴着就朝村长家行去。
  到村长家时,村长已是在院子里等着了,拿着一根烟杆坐在矮凳上,手里正在往烟斗里塞着烟丝。
  谢定安向村长问了声好,谢景行也赶忙跟着打了声招呼。
  毕竟是村长家,日子过得比其他人家好些,五间青砖盖的大瓦房,还另有四间规规整整的土砖房,房子上都是瓦片,不见一根稻草。
  院子里除了村长,还有一个老妇人正在筛着黄豆,不时往外捡出一些碎石子和草屑。
  村长夫人姓余,大家都叫他余婶子,凭谢景行的年纪,他得叫余奶奶。
  谢景行想要招人喜欢的时候,很会为人处事,刚跟村长问完好,马上就冲余婶子喊:“余奶奶好。”
  “唉,好。”余婶子笑着回应,脸上满是慈爱,谢景行这么懂事乖巧,比家里的那几个皮小子不知听话多少,没见谢景行一大早只跟着他阿父一起,也不见到处玩,自家那几个早不知道去哪儿了。
  赶忙放下手中的簸箕,余婶子起身想要去倒两碗水出来。
  谢定安见状,忙说:“余婶子别忙活了,我们刚从家里吃完饭出来,现在只管找着村长一起去看看地。”
  余婶子也不客气,停下了动作,冲着村长喊:“没看人都到了,你还不赶紧放下你那破烟,早点去帮着人把地给定下来。”
  方村长动作仍是不紧不慢,几十年的夫妻,他都被余婶子大小声惯了。
  在凳脚上敲敲手中的烟斗,方村长才站起身,“走吧,早去早回。”
  三人一路行去了河边,路上不免遇到许多村民,太阳还没高升,不少村民趁着天气凉快点,在田间忙活。
  经过河边时,有不少妇人正端着木盆洗衣裳,不时相互交谈几句。见谢景行三人向这边走来,知晓他们是去看地,纷纷打招呼,早在谢家刚搬来,村里就议论了个遍,所有人都认识了谢家人。
  让谢景行奇怪的是,不少人打招呼的时候,会带着奇特的神情上上下下打量他几圈,他们走过后又继续交头接耳,距离较远,他也听不清他们在议论些什么。
  尽管疑虑重重,谢景行到底是跟众人不熟,没去询问,安静跟着村长和谢定安往地里走去
  不多时便到了浅滩,谢定安看看眼前的荒地,确实没什么好选的。就指着最靠近河边的两块地对村长说:“就这两块儿吧。”
  见谢定安选定了,村长说道:“皇上圣恩,大炎朝新生孩童,不拘性别都能分得一亩田地,你别看这地里长着杂草,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地,只需要烧好荒,肥得很。”见两人点头应承,才又继续说:“其他你都应该知晓,大炎朝的土地一项是十税三,你家只得这两亩地,兴许是不够,若还想买的话,一亩十三两,同样是十税三。”
  比起前朝十税四,甚至朝廷缺钱时十税五的税收,确实是少多了,一家人只要勤劳肯干点,不遇到灾荒天气,都是足以维持温饱的。
  “地已经选好了,剩下的登记等事宜我来就成,你过个几日来我家拿地契,这段时间你好好琢磨琢磨这田里能种些啥,可别再荒着了。”说完留下两人先回家了,他家也还有一干事儿等着忙呢。
  谢定安看看天色,只有两亩地,完全可以趁着今日天气好先收拾出来,明日再来平整平整,之后找着周围人家借点菜蔬种子种下就成了。
  心里盘算着,谢定安便对着谢景行说:“你回去院子里把镰刀和锄头拿来,顺便带上火折子。”谢定安准备将长得高的杂草先割下来,可以带回家引火,他家新搬来,柴火也是不够用的,剩下的就不一一处理,将边上挖开隔出个隔离带,一把火将地里全给烧了。
  要真一株株拔草,再将其中落下的各种草籽等捡干净,就谢定安一人不知得干到什么时候。
  刚好今日没风,边上就是河,也不担心着起大火来。
  谢景行脚步飞快地跑回家拿了东西过来,这一路上对着他议论纷纷的人更是多了,前几日他去村民家买东西也不见他们这样,近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大家突然对他转了个态度。
  不会又像丰里村的那些村民一样,背地里说他傻子吧,可他现在也不傻了,谢景行满腹疑团,但现在更重要的是将家里的两亩地给开出来,没有闲工夫去找原因。
  很快谢景行就拿着东西返回地里,谢定安本是想让他在一边看着就成,这地里面的杂草叶片很是锋利,一不小心就能割个口子,他皮糙肉厚的没甚大碍,就怕谢景行到时候身上不舒服。
  谢景行说他前个儿都在这地里摘野菜了,身上也穿着衣裳,割不着,硬是下地去帮了忙。
  两人昏天黑地的好一顿忙活,好在谢定安体力好,动作飞快,日上中天时总算是将两亩地收拾了出来。
  谢景行直起身看着自家地,比着旁边的荒地显得格外利索,地面只有杂草烧成的灰,没有其他杂物,平整均匀,心理顿时成就感满满。
  第018章
  毕竟还是十岁幼童的身体,加上昨晚断断续续做了一晚上梦,没休息好,等回到家吃完饭,谢景行已是眼都睁不开了,但他还想跟着谢定安去方安成家看看,就一直强撑着,“阿父,我们什么时候去买羊奶?”
  谢定安看谢景行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格外心疼,反正也不着急,便对他说:“先去睡一会儿,我也休息一下,等起床后再去。”
  谢景行心想也是,便回房间去午睡了,他是真的累了。
  以前他的状况,谢定安从不让他帮忙,只要不胡闹,安静地待着就行,上辈子孤儿院虽然条件不好,但也是在城里,他没干过农活,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下地,
  六月的酷暑天气,就连最顽皮的孩子也都被家里长辈管住,不会大中午的在村子里跑着乱玩,周围只有此起彼伏的蝉鸣,衬得村庄显得格外安宁。
  午睡时间有点长,睁开眼的谢景行有点迷糊,不知今夕何夕,恍然还以为是早晨,天却这么亮,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已是下午了。
  出门后抬头看了点太阳,惊觉已到了申时初,他睡了快两个小时。
  冲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伸了个懒腰,谢景行东张西望了一圈儿,他阿爹去哪儿了?不会自个儿去方安成家了吧?但谢定安说了要等他睡醒了才一起去,定不会单留下他。
  兴许是在阿爹房里,谢景行往右转,准备去周宁的房里看看。
  也许是做卧底记者时的习惯,谢景行走路很轻,生怕被人发现似的,经过窗户时,便听到里间窸窸窣窣的声音,谢景行心想果然在这里,谢定安肯定会等着他。
  正欲推开房门,房里却突然传出周宁的一声惊呼,转瞬声音又小了下去,“别,景娃还在家呢?”声音虽小,仍被谢景行听得一清二楚。
  “没事儿,景娃还在睡觉,不会发觉的。”谢定安低沉的声音也跟着传出来。
  谢景行听见这状况心里懵逼,不会是他想的这样吧,他阿爹还在坐月子呢,阿父那般心疼阿爹,不至于做出什么事儿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