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心念一动,冲口而出道:“卓航!”
“不错。”谢岑点头,“他带人寻着你留下的暗号一路北上,却失去了你的踪影,已在燕京徘徊数月了。和亲使团一入京,他便找上我来,亮明身份,商量对策。”
是了,当初盗枪那一行人几乎皆已身死,航二哥自是猜不到她在那颜玉央手中,难为他为追寻她下落奔波至今。
阿英颇为愧疚,却也后知后觉发现,若非那颜玉央突然将她带离京去了小汤山两月有余,恐怕谢岑与四师伯早已联络上了自己,虽然此行治好了她的内伤,却也是横生枝节,平添纠葛......
当真是一场孽债啊,阿英不禁心中苦笑。
救必应安抚她道:“孩子你不必担心,世子府虽戒备森严,但你若想立即离开,师伯自是有法子。”
“我当然知晓四师伯本事,其实这段时日我也不是全然没有逃脱之隙,只是我现下还不能走。”阿英惨淡一笑,低声道,“和千军破一同落在了那颜玉央手里,还有侯爷夫妇的尸骨。”
枪乃死物,固然可弃,但她就算拼去这条性命不要,也决不能叫二人遗骨被毁!
谢救二人闻言皆是一愣,面面相觑。
阿英察觉有异,不禁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谢岑叹道:“许是你被幽禁已久,不知此事。年前燕主已圣旨昭告天下,派人于黄河畔寻到了裴侯夫妇的遗骨与宝枪千军破,应靖南王所奏,感其忠勇仁义,追封裴侯为‘豫王’,将其与夫人风光厚葬,千军破亦随葬。”
“豫王?”阿英闻言勃然大怒,“豫州乃大宋昔日京畿所在,燕帝如此封赏,不正是做实裴侯通敌叛国,不臣之心?如此岂非陷裴家于万劫不复?”
“不错,这正是燕廷挑拨离间之计,既假作仁善美名,又敲打大宋将领不敢再生主战之心,当真是歹毒!”
“颜泰临!”
阿英在心中将这一笔狠狠的记在了此人头上,日后她必定要他千百倍奉还!
救必应宽慰她道:“事已至此,至少暂时不必再担心燕人将侯爷夫妇的尸骨糟蹋,至于其他,便待日后从长计议罢。”
阿英岂不明白其中道理,当下只能强自忍耐住愤恨之情,至少颜玉央以此挟持自己的最大筹码,却是不复存在了。
“纵是如此,却还是要你在世子府再委屈一段时日,”谢岑意味深长道,“既然你如今已身在囹圄,正好可以趁机做个内应,你我里应外合,方便下一步行事。”
阿英稍稍平复心绪,问道:“你有何目的?”
对谢岑说出此话,阿英并不惊讶,反而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释然。她早料到以他行事作风,断然不会千里迢迢来做这劳什子和亲使,必是有所图谋。
谢岑顿了顿,沉声问道:“你可有听闻太子近况?”
阿英闻言心中一颤,静默片刻,点了点头,轻声道:
“我知道。”
赵氏子嗣稀薄,当今官家赵淮乃是先帝过继之子,少时继位,仍由太后垂帘听政,把持朝政多年,而立之年才真正掌权,便养成了懦弱反覆之心性,听信谗言,宠幸佞臣,不思进取,只求安稳度日,致使朝野上下一片乌烟瘴气。
幸而其独子赵韧乃是一道清流,太子少年神童,饱读诗书,有日记万言,过目不忘之本领。兼之温文尔雅,宅心仁厚,礼贤下士,更是有雄心壮志,北定中原,收复河山,乃是朝中为数不多的主战一派。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年少之誓,言犹在耳,发愿之人,却是面目全非。
议和之后,太子归朝,竟是性情大变,整日躲在府中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不问世事,如同废人。
自北伐战败,武威候府没落,主战一派几乎被全盘清洗,官家称病不朝,朝政大权一夕落在了首相韩斋溪之手。而太子非但不以为忤,反而对韩斋溪礼遇有加,万事以他马首是瞻,致使那韩斋溪在朝堂独揽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比照昔日蔡相公秦相公有过之而无不及。
外有强敌环饲,内有奸臣当道,目下大宋当真是内忧外患,江山飘零矣。
谢岑缓缓道:“你我与太子乃是少年之交,相识多年,他的为人你再清楚不过。即便突逢大难,性情有变,又如何能像这般换了一个人一样,难道你不觉这其中有蹊跷之处吗?”
“我自然有所怀疑,可是眼见为实,我不得不信。”阿英面露苦涩,“去年年初,我冒险回了一趟临安,却险些,命丧太子手......”
第43章
当年阿英重伤,回春秋谷休养兼之守孝,期间日夜苦思如何报仇如何为裴家洗刷冤屈,甚至一度谋划北上营救太子,奈何势单力薄,终究不了了之。议和之后,太子回朝,她便再也忍耐不住,哪怕彼时赵韧性情大变的传闻已有所流出,她仍是义无反顾的潜回临安,暗中联络对方。一则,她猜测这也许是赵韧韬光养晦卧薪尝胆之计,二则,如今朝堂内外,便只有太子能为裴府翻案脱罪,她必须冒险一博。
谁料赵韧面上对她假意敷衍,背地里却布下了天罗地网,请君入瓮,誓要将她置之死地。而那铺天盖地黑衣人的武功招式,与昔日埋伏鹞子岭灭口的杀手何其相似。
若非阿英临出谷时,得二师伯张月鹿占了一卦,“故人反目,防人之心不可无”,一念之差,没喝赵韧亲手为她斟的那杯毒酒,否则她怕是早已当场命丧了。